程明月拿着火钳翻了翻柴火,不太自然问他:“我昨天都没问过你以前的事,跟我讲讲好吗?”
叶云峥垂下眸,紧张的扣起手:“昨天我公爹说的就是全部,我嫁了人,妻主在我嫁过去之前就去了。后来老家大旱,流民四起,家里待不下去,我们就来临江县投靠亲戚。”
“再后来……钱财和粮食都被抢,我拼死抢回来一点,才和公爹还有小姑子一起勉强撑着来到临江县。”
感觉到他情绪低落下来,程明月抬起手放在他的手上:“不是公爹,你已经跟他没关系了,最多是前公爹。”
叶云峥乖顺的点头。
气氛一时间又陷入安静,好在锅里的饭很快就熟了,叶云峥站起来掀开锅盖,食物的香气铺面而来,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程明月从一旁递给他一个大盆和一个竹篓,他利落的将锅里的南瓜炖豆子盛了出来,又把饼拾到竹篓里,两个人配合默契,仿佛这样的事做过很多遍。
程明月将菜饭都端到桌子上,拿了两套筷子小碗和勺子,叶云峥忙摆手说:“不用拿我的,我不用吃的,今天在城门下你给我吃过炊饼了。”
程明月拿起一个饼塞到他手里,扶着他到桌边坐下:“那都是中午的事儿了,不吃饱怎么行。不过你饿了很久,确实不能多吃,不然伤胃。就先吃一点垫垫吧。对了,记得吃慢点。”
叶云峥拿着手里的饼咬了一小口,面粉在口中化开,贴饼的香甜充满口腔,他心中滋味却难言。
程明月将南瓜炖豆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饼你吃不完也行,先吃菜,现在天气热,菜放一天馊了可就浪费了。”
对一个饿了很久的人来说,补充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很重要。
只加了盐的南瓜炖豆子对于程明月来说是一道很奇怪的食物,以往她都是硬吞进去的,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陪着吃饭的人,她吃的格外香。
晚上,叶云峥缩在被褥上,这么柔软的床铺,自他出嫁都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了。
程明月就睡在和他一墙之隔的室内,在夏日蝉鸣和蛙叫声中,他仔细的分辨着属于程明月的呼吸声。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借着透过糊纸的窗子照进来的月光,反复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下午编草筐勒出来的红痕已经消失了,只有以前的旧伤和茧子。
在她拉着他的手满脸心疼的抚摸上面的勒痕之前,他还能骗自己,或许她只是心底善良,她买他就只是为了家里多个干活的人。
可她当时的表情上写满了怜惜。
谁会对着一个普通的下人体贴至此呢?她待他的意思他能猜得到。
叶云峥没法再骗自己。
程明月尚未成亲,家中也有田有屋,她又聪明肯干。怎么会娶一个嫁过人的鳏夫呢。
恐怕她买他只是为了一时的欢愉,并未做长久打算。
其实,程明月这个新主人待他真的很好,救了他不说,还待他小意温柔,和他说话时声调都是柔和的。
昨天的他身体疼痛难忍,心中惶恐不安。
今天的他身处安全舒适的小屋,内心安稳平静。
如果没有她,他还不知今天的命运如何,不知是身死荒野还是沦落贱籍。
叶云峥紧紧握住手心,将手捂在自己的心口。
如果她,如果他的主人想要他,他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只是这样他便要对不起他早亡的妻主……
不,那已不是他的妻主,他公公已经和程娘子签了文书,银货两清,他只有一个主,那就是程娘子。
他以前的妻主和他是青梅竹马,只可惜后来她跟着商队出去跑马,遇到强盗死了。
若他以前的妻主活着,或许他的日子不会那么悲惨。
公公认为是他克死了他女儿,逼着他嫁过来之后,让他住柴房,吃馊饭,一个人干全家的活。
但可能也不会,他公公是那样一个刻薄严厉的人,他过的好不好和他的妻主存活与否可能并没有关系。
他的父亲看到他受苦,夜夜流泪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钱家的人,他命该如此。
这是他的命,他只能认命。
可就算是他的命,在公爹签下卖身契那一刻,他与他们已经没有半分关系。
都过去了。
他忽然想到程明月清澈如水的眼眸,仿佛能洗涤人心。
她待人温和,如清风朗月,如微风和煦。
程明月是个没有娶夫郎的单身女性,赶在女性情潮前买一个干净身子的男子,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刚刚她回到家中看到他时,眼中的惊艳不似作假。
她当是满意自己的容貌和身姿吧。
叶云峥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亮,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程明月。他将这三个字在自己的唇边无声的滚了一遍,心跳的越来越快。
明月啊。
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是最皎洁的月光。
叶云峥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她想要他的话,他给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