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今日赶着不巧,陛下和冷先生在里面谈论着一些私事。”张掌事恭敬地说道。
“冷先生?”裴知予自言自语。
张掌事有心回道:“大人也许有所不知,这位冷先生原先便是养在宫里的,陛下特地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不,改心思了,陛下自然这几日愿意和他待在一处。
冷如玉,汉州人,五岁便学习琵琶技艺;九岁便可抱琴登台,但比起他的琴音,袅袅舞姿才是真正让冷家盛名重振汉州。
只可惜,当年入宫,还来不及承得恩宠,便失足从高处摔下,波及了筋处,双腿只能勉强进行日常活动,陛下有心让他再现当年舞姿,但请了多少名医,都是无用。
“既如此,那本官便改日再来。”裴知予说道。
出来殿门,便能一眼望进二十多米的城墙,旗帜迎风飘动。
“着急了?”裴知予薄唇轻启,对守在殿门门口的人说道,虽然她看起来很冷静又镇定,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南舒眼里尽是血丝,不用问就知道估计几日都未曾安心合眼睡个安稳觉了。
南舒对视上裴知予的眼睛,说道:“他信不过我,我安排好一切了,可他就是不愿跟我走。”
“他说过,唯一所求,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记得的。”
裴知予抿着唇扬起淡淡弧度,似笑非笑,说道:“你都跟他说了,你都要联姻了,他难道还要眼巴巴等你回心转意?”
南舒眼线灼热:“你懂什么?从来没有左家子,只有他,只要他愿意。”
偶有渐近的脚步声,裴知予和南舒拐角走上了一道人烟稀少的偏道。
“将他继续藏着掖着吗?做名义上,却是见不得人的'左家子'?”裴知予将手掩进衣袖,淡淡然没有半分波澜,声音平静清澈。“还是你太弱了,所以你守护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南舒咬咬牙,吭声不言。
后院竹林葱绿茂密,竹身粗细,竹林挤挤攘攘,面积不大,但好在有假石遮挡。
“请问,六皇子在哪里呢?”冷如玉左右环顾,心下顾虑,但周围确实一点异样都没有,凑近前面领路的小侍,问了最后一遍。
小侍没有回头,指了指石林里的小屋,低声说道:“冷先生,再等等,六皇子就在前方,我们还得快些。”
冷如玉收敛表情,面无表情,停住脚步,“再往前走,就到冷宫了。”
这时,石壁角落的门被打开,冷如玉下意识泛白了脸,向后退后一步,下意识转头找带路的那名小侍,但显然,那人早已消失不见。
中套了。
冷如玉担心地慌了神,等不及便要转身快走离开,甩开的手被一股劲拽住,他脸色骤然惨白,身子一踉跄,差点失去了重心。
“是我。”南舒说道。
冷如玉回过神来,愣了一瞬,冲着南舒都开始用吼的,可见是真急了,“你有病啊,老是干着这种不地道的事儿干什么,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南舒等他站稳,放开了手。
冷如玉红着眼,缓了一口气,意识到她很快地便放开了自己的手,脸色骤变,很快的又恢复原状。“没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南舒问道。
冷如玉微微一颤,似乎回神,“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快成婚了,来找我做什么?”
南舒的眸,有些红了,甚至有些失控,“你怎么总是这样,巴望着想要逃开我,明明我准备好了一切,只要你说好,我便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后面甚至剧烈地摇晃起他的肩膀。
“你不是一直期许着,离开这个地方吗?”
“是我的错,是我太弱小,无权无势,根本守不住任何人,你信不过我,也是应该。”
“也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失足摔下来,父侍更不会心力交瘁过世。”
南舒站在原地,失魂落魄般,自言自语。
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风声透过竹林,一半呼呼,一半啸啸。
“你说都是你的错,你何错之有啊?为何就这般执迷不悟,恨不得将所有的这些不幸都归咎于自己呢?”冷如玉说道。
“我由着他们将我从角楼的楼梯上推下去,放任着这双腿废掉,与你有何相干?我若不这么做,他们不会受到惩罚,我也不会......”有什么忽之欲言,但临门一脚,他还是没说出后面的话。
说出来了,就没有什么秘密了。
“那你跟我走。”南舒拉住他,拽着他,眼里通红,恨不得立马就能瞬移到宫外。
冷如玉真的就像立直了的竹一般,一步不动。
“走啊,为什么不走,你既然这么讨厌这个地方,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走?走啊......走啊!”南舒吼道,甚至带着骨子里的偏执。
冷如玉站在风口处,顶着风,字字有力,“我为何不走,你真的不知吗?”
南舒抿抿唇,自始至终都不敢回头看他。
“我若是走了,汉州的冷家会怎样且不论,你会怎么样,你会给自己随便按个什么罪名逃离京城,了无牵挂的什么也不要了,千百年后,史册该如何记载你,是平庸遭人唾弃的无用皇女,还是惑乱后宫的献媚逆女。”冷如玉低声说道,淡漠又冷静。
“我不在乎,是他们佛眼豚目。”南舒猛然回头,拉着冷如玉的手,一切唯心造,万法由心生,管天管地管不得别人的嘴。
冷如玉面不改色,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南舒,偶有竹叶飘飘扬扬,几片落在他的肩头。
“可是,我在乎,我不想因为我,误了你,害你被后来人骂是不孝女。”
“我要你好好的,堂堂正正地活在这天地间。”不要像他,生来得不自由,怕是死了也不痛快,时时刻刻担惊受怕。
周围飘忽不定的杂质完全消失,最终只剩下天地间心思最纯净的两个人。
南舒认真地望着他,目含春水一般,她想要的,已经清晰明了。
她的冷如玉,刀子嘴豆腐心。
南舒笑了,通红通红的一双眼。
她想,这是她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甚至是愿意用性命换他自由,去疼惜他的人,怎么就配不得最尊贵的位置了。
南舒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吻在他的眉角,“等我。”
等我足够强大,登上至尊之位,便名正言顺地来娶你,然后一起相守白头,做一对欢喜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