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是因为畏于流言,你母亲的权势,那么多年才只有你一人?”
她姬宣清愧天愧地,也亏欠他,但有一件事从未对不起他。
南朝十年,虽是丧夫,但她从未起过再娶纳侍之意,她这一生便只有季长箜一人。
季长箜默而不语,他自是希望姬宣清许下诺言只是因为他这个人。
可从她那汲取一点点爱意都太难了,他无法逼迫自己相信她真的在意自己。
连爱都感觉不到,他又如何相信她的诺言?
“季长箜,你给我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到那时你便知道我是否违诺。”
姬宣清冷声道。
随即她便不想再待下去,她考中状元以来所有的挫折和无奈,都来自于季家人的不信任和逼迫,她真是受够了。
从前是季子昀,如今季长箜也不相信她。
姬宣清转身垂眸,遮住眼中升腾的阴霾。
她要走!
季长箜隐隐看到她转身,知她是真的动了怒意。
关于久久未曾有孕,心中累积的不安早就慢慢淹没了他,他知道不该问,只待她将人领上门,他接纳便是,可只要一想到那画面,他便觉得呼吸不过来,像是有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刮他的心。
他揪住被褥,将自己缩成一团。
“别走。”
说话间,竟带上了三分哭腔。
这哭声像是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姬宣清烦闷的心逐渐冷静,她止住步子。
他还生着病,她置什么气?
那人憋着哭声,并不愿释放,姬宣清隔着屏风,只能听到些粗重的呼吸声。
季子昀自有傲气,他虽是在意此事,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为情哭泣的软弱模样。
可到底身子不好,他越是强忍着,心口便像是有气再顶着,与他做对。
“季长箜。”
姬宣清察觉不对劲,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得到应答,她的心猛地拎起,提起步子便往里屋走。
那人团成一团,手握在胸前衣襟处,似是难受得厉害。
姬宣清忙扶他躺平,一下又一下,替他抚顺心口。
“我错了,是我方才出口太重,夫郎为我操持家事,困于一宅之处,整日围着我转,自是容易多想,我也该体谅夫郎。”
“可我姬宣清敢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会纳侍。”
季长箜喘匀了气,婆娑着泪眼瞧来,自有几分弱不经风的风流。
姬宣清拉住他的手,谁曾想他像是挨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挣开了手。
“莫要用你那摸过其他男子的手来碰我。”
季长箜声音冷淡,侧过脸去,不愿瞧那身上还带着其他男子香味却面不改色同他许下诺言的女人。
“你为何如此说?”
姬宣清蹙眉,手捏住他柔软的面颊,强硬要他看着自己。
那股男子香味更浓,幽幽的,极为勾人。
季长箜只觉得自己几近到了呕吐的边缘。
“放开我。”他挣扎,“你难道闻不出来身上沾染了其他男人的味道吗?”
闻言,姬宣清愣怔了一下,紧蹙的眉头松开。
她扯着衣领轻嗅,那股幽香若有若无,这般才能闻到些许。
方才她站在屏风处,季长箜便闻到了吗?
“放开你,你好好听我说。”
姬宣清松开手,那人白皙的面颊落下两道红痕,刺眼得很。
她心中暗叹,只觉心疼。
“今日我偶遇表哥,表哥路上身体不适,我便背了他一程,并非是什么莺莺燕燕。”
“等你身子好些,我便带你去见他可好?”
表哥?季长箜翻过身子,以后背相待。
姬宣清母父去世多年,并未听她说起过家中亲戚之事,成婚那么多年了,怎么会多一个表哥?
“表哥名为孟影,遭遇曲折,前来投奔我,我知你不喜外人,便买了宅子安置他。”
“他的父亲与我的父亲是亲兄弟,儿时我常同他玩耍,他长我几岁,很是照顾我。”
季长箜见她如此说,却也信了大半,姬父确实姓孟,且有一个哥哥。
姬宣清没必要因为她身上的香味而编出这样的假话,凭空多出个表哥。
毕竟若随便扯谎,例如说是去首饰店中为他定制首饰,挨到店中男子而带了些香味,他也不能说什么。
“你若是不喜这味道,我便出去了。”
姬宣清见他松了眉眼,如是说道。
季长箜并未挽留,只是将自己团得更小,落于枕边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
这一切,都落在了姬宣清的眼中。
“若是睡不着,我便在外屋选本诗选,读给你听?”
床榻上男人的身子一震,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姬宣清便坐于外屋,一页一页慢慢翻读。
从前他便喜爱同她分享这些诗选,只期望他能回到过去那个清贵公子,不要再困于俗事,扰了心中清净。
季长箜,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