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箜视线变得模糊,那股苦涩难忍的滋味好似蔓延到了心口。
他知道,若想修复妻夫关系,他便是不该提起那一年的事情。
可他觉得委屈,更为从前那个自以为嫁得良人的青葱少年感到委屈。
若是不欢喜他,又为何要向季家提亲?
她只将他当做摆设一般的正夫,需要他操持家事,同其他官员家眷往来。
现在想来,他从不曾在她的眼底看到过半分的爱意,便是方才那般细致地剔除鱼刺,说来可笑,成婚六载了,第一次啊!
这次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她做到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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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
姬宣清到时,人已来全。
黄尚书见着她穿着那件染着些许污渍的官袍,不悦道:
“姬大人不是要换新的衣袍吗?怎么既耽误了时间,又穿着白日那件就来了?”
姬宣清愧然一笑:
“内人身子不适,另一件官袍破了个小洞尚未缝补,只能穿着脏的这件来了。”
众人皆知姬宣清高中状元那年,便被季家捉婿。
这季家乃是不折不扣的高门,姬宣清的岳母季子昀位列太傅,娶康宁帝卿,二人一直无子。
直到二人年岁都大了,康宁帝卿舍了命才得了季长箜这个病秧子。
季子昀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口中怕化。
自是不愿意将独子嫁给那些规矩多的高门,唯恐委屈了儿子。
正巧姬宣清此人出身寒门,但才华出众,十八便考中状元,与季长箜年纪相仿,便入了季子昀的眼。
有这么个厉害的岳母,可想而知,姬宣清在家中妻纲不正,从不去那些花柳之地,更无小侍郎君。
据说她的衣物从不假借他人之手,都由季大公子亲手缝制。
不知有多少人笑话姬宣清成婚多年无子,娶了个不下蛋的公鸡,却连打野食都不敢。
如今季家已经倒台,这姬宣清竟还受着季大公子约束?
众人不免咋舌季大公子的御妻之道。
那一双双染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眼珠都黏在了姬宣清身上。
当事人嘴边还是惯常的笑意,好似全没注意到其他人那些不怀好意的眼色。
黄尚书咳嗽两声,略过此话不说。
虽季家没落,但她知道季大公子作为康宁帝卿的独子,宫中还是有些大人物在意他的。
别人不知,她是知道的。姬宣清极为不喜她的岳母季子昀,恨屋及乌,还没休掉正夫,大约也是因为此。
四下窃窃私语,姬宣清便是个泥捏的性子,此刻也挂不住面子,更别提她本就是个睚眦必较的人,又怎会愿意让这些同僚像看猴一般揣测她的家事。
“尚书大人,不知公文失窃一案是否已经查明?”
一切终回正题。
黄尚书叹气道:“确实查到一人,正是坐于吾等中间某人。”
户部的大小官员立刻像是沸腾的锅子一般,轰鸣声不断,四下议论是谁。
“只是找到了人,公文尚未找到。”
黄尚书冷声道,“此公文关系甚大,若有线索,我奉劝所有知情人都如实说来,以免连累户部所有官员。”
右侍郎郑湘听此,还在强撑,藏于袖中的双手死死握住太师椅两侧扶手。
那日,她正巧处理重要公事,当日便要递交黄尚书案上,谁知便遇到了前来递交公文的姬府侍从。
黄尚书桌案上杂物太多,公文倾倒,那份证据便落入桌肚中。
侍从粗心,又不敢乱翻案上公文,便匆匆离去。
而她便顺势取走了此物。
天地良心,她绝无洗脱叶良罪名之意,找叶良贪污军饷罪证之事乃是户部官员都在做的事情,她只是早早便听闻姬宣清那边有案件的进展,想拿了公文重新攥写当做自己的功劳。
可是待她再打开那公文之时,竟无一字!
她便知道大事不好。
“郑湘,你还不承认?”
黄尚书分明就看到此人浑身战栗,再加上有小吏作证,正是她。
郑湘背后冷汗直流。
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扑通”便跪在了地上。
“尚书大人,绝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啊!”
“你说说有何冤枉?你怕是没想到带着公文偷偷离开之时,正巧被一小吏看到吧,实话告诉你,早早便锁定了你,到了现在才发问你,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罢了。”
“你既然死不悔改,便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公文在何处?”
黄尚书呵道。
“大人,我真的冤枉啊,我承认确实拿到那份公文,但公文中具是白纸,并无证据啊!”
郑湘鼻涕眼泪具下,委顿在地,像是条死狗。
“郑大人,你这样说,难道是想诬陷我提交了空白的公文以糊弄黄尚书?”
揣手站在一旁的姬宣清只觉好笑。
“我图什么?叶良与我不对付,我还能以德报怨?”
“你,你是想陷害我!”
郑湘手指姬宣清,昨日她便知道落入此人圈套,恨不得啖其肉。
“郑大人,你的意思是我握着你的手偷走了公文?岂不可笑!”
姬宣清面上的笑容一收,转而向着黄尚书,拱手拜道,
“请尚书大人下令彻查此事,空白公文实属荒诞,莫要听小人谗言,还属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