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叹气,这一世就让这青空好好活着吧。
“主君的药熬好了吗?”
姬宣清停顿一刻,瞥了眼紧闭的屋门,屋子里没甚动静。
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多添一碗避子汤。”
青空眼睑微颤,失了尊卑,竟毫不避讳抬头,直直看来。
“家主没提前……”
后半截话消失在姬宣清凌冽的目光中。
“奴知道了。”
青空低头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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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而入,青空搁下案盘,上头两碗药汤轻晃。
“主君,喝药了。”
床上的季长箜蜷缩在被褥中,指腹摩挲着胸口的红痕,酥麻的痒意,好似从那处一直传导到指尖,烫得他手指发颤。
随即听到青空的呼唤声,他才恍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
坐起身,目光自然落在了那两碗药汤。
药汤苦口,平日一碗便觉苦涩难忍,不由蹙眉问道:“今日为何有两碗?”
青空触碰到瓷碗边缘的指尖一顿,答道:“家主说您昨日受了惊,特地吩咐煮的安神汤。”
季长箜再不说话,只抬起手,示意青空将药碗递来。
可真到了他手上,青空反倒迟疑,喃喃道:“公子……”
季长箜抬眼瞥他,眸色极沉。
问道:“家主呢?”
青空喃喃:“方才见着家主穿着官袍出门了。”
呵,他还以为今日能与她相处一日。
季长箜自嘲,清润的面容不自觉带出几分苦愁。
他应知道,权势占据了那个人所有的心思,方才胡言大约是被鬼神迷了心智。
户部侍郎的位置,她待得兢兢业业,从不敢丝毫懈怠,以至落于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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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宣清原以为是死后魂归地府,上辈子殚精竭虑一场空,不免令她心塞。
自是不愿再上朝,管些破事。
可谁曾想,竟是上天眷顾,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若是未来大厦将倾,季长箜这样一个病秧子,便是带着他逃出了京都,怕也挨不过四处躲藏的艰辛。
除非她自请出京,提前带着他前往江南。
可远了京都,便是远了权力中心。
凤帝正是赏识她的时候,她若是执意离开,怕是会惹凤帝生厌,官职能否平调还是个问题,若因此贬官,叫她如何甘心?
她是个不甘人后的性子,便是如同上辈子做了个万人唾弃的权奸,也好过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无名小官。
因此她又重新出现在了议事大殿之上。
入列,站于户部尚书黄致列身后。
“今日不是告假吗?”黄致列回身同她说话。
“回尚书,清早起床大约受了点凉寒之气,头晕得很,方才吃了点药,好些了,便来了。”
姬宣清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不显得拒人千里,更无谄媚之感。
“谢尚书关心。”
黄致列满意点头。
如今,这朝堂上主战派的势力愈发壮大,虽主和派还占据着诸多要职,但拉拢姬宣清这般年轻有为的人才,也是刻不容缓。
幸而此前这姬宣清就有意投靠主和派,不少主战派的人都成了她投诚的阶梯。
黄致列眼中闪过精光。
随即又状若随意问道:“我听闻最近这朝堂上可不安宁,不少人给叶良求情,若是没有一击必中的证据,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放出来了。”
叶良出身名门,乃是前镇国大将军的亲孙女,叶老将军虽已仙逝,但在朝中仍有旧部。
叶良一心收复失地,实为主和派的心头大患。
姬宣清与她曾有旧怨,又有心向主和派靠拢,自是愿意用她的项上人头成就自己前程。
可如今……
姬宣清眯了眯眼睛,昨夜那人声如泣血以证二人并无瓜葛,声声泪下,发红的眼眸中是摇摇欲坠的光亮。
若是夺去他口中视如亲姊之人的生命,他会如何?
姬宣清努力回想上辈子叶良死去,季长箜的反应。
那人好似龟缩落竹院,并未有什么激烈反应……
所谓的致命一击此刻正放在她书房的案上。
但她也在犹疑,是否要拿出来。
重走上辈子那条官场之路,知晓一切的她确信,这条通天路能走得更快更稳。若弃了这路,朝中党派倾轧,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为了救叶良,值得吗?
可真重走了这条路……
那双含泪发红,写满了不解和失望的眼眸再次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姬宣清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扣进皮肉中。
随即道:“尚书放心,下官已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