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温吞,折枝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微眯起眼,颇为享受。
仔细算起来,她该有几百年没洗澡了。
不过她死那几百年好像有泡在水里的时候,应该也算洗了吧……
折枝不着边际地想着,逐渐放空,一点点滑入水中。
等折枝出来,引日还在院中扎着马步,捧着剑的双手不堪重负,已然在发抖。
折枝将外袍一拢,坐在院内的小凳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引日。
夜雾四起,杳霭流玉,月色轻盈,透过缕缕薄雾温吞地包裹着天地。
折枝不修晦气,灵力被封体内使不出来,是以头发只用换下来的衣服擦过几遍,此刻坐了没多时,发丝之间也萦绕起丝丝白汽,如梦似幻。
引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剑在剑鞘内碰撞铮鸣,尖锐又沉闷的声响在夜色中碰撞,荡开。
折枝发尾凝出水珠,悬于微末,将落未落。
“哐当”
水珠与剑一同落地。
引日骤然脱力,往地上摔,下意识伸手去撑,然而手腕酸痛得狠,刚一受力就痛得收手,最后还是一屁股扎扎实实摔在了地上。
折枝走过去,蹲在引日身旁与她同高:“手很酸吗?”
引日点头:“对,剑很重。而且和平时挥剑不一样,这个姿势只能一个方向发力,很费力。”说着,引日举起手,然而两只手都酸痛不已,一时不知道该哪只手揉哪只手。
“嗯,这就对了,”折枝点头,却并没有要帮引日缓解酸痛的意思,“今晚就先到这儿吧,先睡觉,睡前你可以思考一下怎样能让这个动作省力些。我们明天再继续。”
引日虽不知折枝教她这个姿势有何用处,但折枝下午那一套剑法已让她彻底信服,于是听话地点头,抱起剑转身回房。
折枝却一夜无眠,不知是死而复生的恍惚感,还是得知死对头居然创造了一个新时代的荒谬感,竟害得她失眠了一夜。
天刚透亮,折枝就听见院内传来响动,开门一看,引日已在院内练起了剑。
折枝一眼看出这是上时代最基础的剑法,等到引日练完,才走上前问:“你现在练过多少成套的剑法?”
“就这一套,是考进下神殿之后才有的奖励。”引日语气还颇有些自豪。
“哦,是这样。”折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末了又问,“我看你这一套剑法已经练得很熟练了,怎么不练更进一步的剑法?”
引日如实回答道:
“即使是下神殿也仅有一部剑法,下一部的需要通过半个月之后的中神殿考核才能拿到。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但有你在,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拿下第一的!”
她眼中冒着精光,满是期待地盯着折枝。
折枝摸摸鼻子,点点头。
引日立马把剑递过来:“你昨天下午那一招好厉害,可以教我吗?如果可以练会的话我感觉我能单挑全场!”
引日兴奋憧憬着。
折枝对下神殿的水平还不清楚,所以并未对此加以评判,只将引日的剑推了回去:“可以教你,反正都是基础剑法,没什么讲究,不过剑就不用了……”
说着,折枝四下张望着找起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练剑不被打扰,引日没有住在下神殿,小院也建在了较为偏僻的地方,且是独门独户,是以晦气也还算充沛,院外一棵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部分枝桠蜿蜒探了进来。
折枝一眼看中了其中一根长短合适形状笔直的树枝,手一指,问引日:“可以帮我把那根树枝砍下来吗?我用它。”
“好 !”引日立马答应,动作飞快,三两下蹿上了墙头,爬上树,抓住那根树枝用剑抵上,问折枝,“是这根吗?”
“……对。”折枝被引日这惨不忍睹的用剑方式冲击得心脏一梗,不忍直视。
早知道还不如她自己爬上去折呢。
谁手上都拿剑了还要亲自上树砍啊。
不过——折枝看着到手的树枝——这可真是根完美的棍子。
折枝颇为满意地抚摸着棍子,对上引日亮晶晶的眼神后才收敛了神色,握枝为剑:“跟着练。”
基础剑法十分简单,折枝手把手教了两天,引日就熟悉了所有动作,折枝便停了下来,杵着棍子坐在一旁看引日练剑。
然而和之前折枝挥出来的相比,引日这剑法使得实在干瘪,动作倒是一板一眼没出丝毫差错,可总是少了点感觉,或许是不连贯,又或许是太板正。
观察几遍后,折枝叫停了引日:“你知道我之前教你那个动作什么意思吗?”
引日懵懵懂懂:“不知道。”
“你捧着剑,觉得很重很累,是因为你把剑只当作剑,”折枝神色认真,“但如果你只是举起来自己的手而不负担重物,便不会费力。”
“你是说……”引日有些一知半解。
“如果你能从心底便把剑当作自己的手,又会如何?”折枝循循善诱,耐心等待着引日的反应。
引日却狠狠皱起眉头,十分不解:“可就算我把剑当作自己的手,它的重量依旧存在,我的手也依旧要承担它的重量,怎么能省力呢?”
闻言,折枝默了一阵,深深看了引日一眼。
引日神色认真,带着些疑惑,眼中的光却莫名诚挚,又热烈,仿若灿灿天光,一如她的名字,是可以引来太阳的存在。
良久,折枝还是说出了她曾贯彻一生的四个字:
“剑道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