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发宝石的语调轻松自在，但戴着黑手套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木制扫帚把柄，而银白色宝石却对此一无所知。

青金石开始后悔轻率地开启了这个话题。

“虽然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我依旧看得出来黑水晶那孩子非常喜欢那只黑狐狸哦！当初跟那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是那孩子挑选的吧。”

“……是吗？”

“一同战斗的人有两个，但娃娃却只有我拥有，这很不公平吧？我总觉得他有点没精打采，所以——”

“啪哒！”

“抱歉，木材的粘合处似乎因老化而断裂了，没吓到幽灵吧？”

靛蓝色宝石拿着断裂的扫帚，朝银白色宝石比了比木材的断裂处。本该粘合得犹如天然的手柄，此刻却工整地断为两截。幽灵水晶知道学校中的所有木制品都是由细小树木制作，而纹路则是由工艺组小心加工而成，但却从未见过它们分裂时的模样。

“断得如此整齐应该可以修补回来，希望不会被榍石念吧。”

青金石吐舌头的搞怪模样让幽灵水晶不禁扑哧一笑：

“房间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青金石就先去找榍石领罚吧。”

“幽灵这是已经为我预定责罚了吗？不过幽灵活泼的模样也很可爱，我很喜欢哦。”

“青金！！”

笑嘻嘻地跑出幽灵水晶的房间后，青金石马上脱下脸上轻松肆意的笑容。蓝色秀发底下的精致面容面无表情，冰冷的眼眸甚至让人怀疑这无机质的身躯底下到底是否存在灵魂。

“我又一次逃离了呢。”

即使为二重结构所苦，但幽灵水晶依旧关爱着“体内的那孩子”。对幽灵水晶来说，青金石固然是伙伴，但体内那让她苦恼的孩子也同样重要。

把狐狸送给黑水晶，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说不定是幽灵水晶隐晦而温柔的提醒：当初一同作战的并非二人，而是三人。

“你的高尚，总是让我自惭形秽啊。”

恼怒与羞愧在胸膛纠缠翻滚，引以为傲的头脑此刻却是一团乱麻，青金石甚至无法理清混杂的感情到底指向何处。理智告诉她此时应当顺从幽灵的意愿去跟黑水晶好好谈谈，但心底里根深蒂固的抗拒却让她的脚步牢牢地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明明决定万事都以幽灵水晶为首要原则的，她到底在做什么？

但假如就此去与黑水晶对话，她又能和黑水晶谈什么呢？

薄荷绿色的耀眼身影从网状窗户外奔跑而过，阵风携起的蒲公英在半空飘荡半响，再慢慢地如棉絮般缓缓落在窗户的栏杆上。近在咫尺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却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不，哪怕是这片刻的美好，只要月人计划开展，也会在那压倒性的科技下分崩离析吧。

——前任着在你眼瞳深处秘密而又强烈地操纵着你，谁也没有察觉，甚至没有一丝违和。

——你们估计谁也不会懂吧。眼睛深处谁也不在，真的很轻松。

——以前是留在我眼里的幽灵水晶操纵着我，没办法所以才帮你，现在幽灵水晶已经被剔除了。让你觉得我像你好朋友一样，抱歉了啊，忘了吧。

“哈，虽然没有再往后看，但这套说辞估计最后会被所有人承认吧。幽灵的话，肯定会轻易地接受这个诬蔑，甚至心甘情愿地就此道歉的吧。”

回忆虽然依旧鲜明，但愤怒却开始褪色。是漫长的等待，让她内心产生变化了吗？应该不是的，她依旧没打算“原谅”或“宽恕”那些伤害幽灵的人，青金石承认愤怒的平复是一个让人不安的现象，但即使“愤怒”不再，执念依然会驱使她继续走下去。

指尖粘起落下的蒲公英，将之重新投入空中，蓝发宝石随即转身离去。

毕竟——

“假如连我都放下这份执念，那幽灵遭遇的不平，还有谁来在意呢？”

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青金石决定放弃与黑水晶交谈。

数日后，依旧是忽略黑水晶的一天，同样也是被磷叶石躲避的一天。仅仅只是找寻磷叶石时的偶然一瞥，却难得地停下了青金石抓捕逃课的磷叶石的步伐。

位于二楼走廊边缘的偏僻房间里，一尘不染的书桌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只被砍的七零八落的黑色狐狸。

“……”

靛蓝色宝石嘴角轻轻勾起，似是放弃，又像是松了口气。高跟鞋毫不顾忌地擅自踏入房间，平日总给人狡黠之感的风眼此刻却难得地低垂。青金石本以为自己会因仇人的痛苦而欣喜若狂，尽情享用伤害幽灵之人的痛苦；或者在那片刻的甜蜜后，因卑劣的快乐过去，而陷入复仇过后的空虚。

青金石唯独不曾想过，一种陌生的躁动微弱却鲜明地从心底发芽。青自前世开始，便知道自己是一个缺乏同理心的异类。连同族痛苦都无法体会的她，为何事到如今居然会共情一个前世今生都不曾喜欢的角色？

“终于想要放弃了吗？不过既然决心放弃，为何你还要留着这点残骸呢？”

无机质的冰冷身躯不存在心脏，以破坏为目标的灵魂以不该留有妇人之仁。青金石自己都没有发觉：当她拿起那靠着笨拙缝补，勉强维持形态的狐狸时，动作会如此轻柔。往日总是波平如镜的靛蓝色眼眸则是专注地将那一抹夜空般的黑印入眼底。

当中包含的是悲悯，是嫌弃，还是单纯地嫌弃那三流都算不上的缝补技术？

青金石无法回答，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将那几近毁坏的狐狸玩偶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