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衍头都没回,依然自顾自地摆弄着自己的丹炉,手上清闲一刻才又说道:“桌上有三枚弹药,一枚是毒药,两枚是洗髓丹。自己选一枚吃下去吧。”
“啊?”看着桌子上商清衍所说的那三枚丹药,晏今欢一时傻了眼,半晌反应过来,难言地皱了皱眉。
“弟子,是犯了什么罪了吗?”
毒药三选一,可真有你的。
晏今欢眉梢微蹙,抬眸看向那道依然在忙碌的背影。
商清衍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为难别人。三年时间,竟会使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犯罪?那倒没有。不过,你敢不听我的话吗?嗯?”
虽然商清衍说话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晏今欢依然从最后的一个嗯中听出了威胁。商清衍,竟也学会了威胁别人?
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好像是一颗自己看着长大的,原本笔挺的小树苗自己长歪了似的。
三年前,自己被仙门百家千夫所指的时候,商清衍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若说心里没有失望过,那便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可在鬼域盘桓良久之后,心中那份原本能让她委屈落泪的失望感早被时间磋磨得消失殆尽了,现下再想起来,也觉得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但此时此刻,让晏今欢颇不能接受的是,与自己一同历练三年,出生入死的伙伴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模样,随意便能做到……以势压人。
思及此处,晏今欢没了继续演下去的心情,强撑着体面地施了一礼后,便要向外走。
可手腕,却被一抹温热拉住了,片刻后,那人细腻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现下脾气竟变得这般大吗?莫要生气,不过是逗逗你,那三枚丹药,均是洗髓丹,并无毒药。”
听了这样的解释,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来。
刚想转身说话,却陡然听闻有轻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中似有感应,晏今欢抬眸看去,只见在门大殿的入口处,瞬息间便出现了一道翩然出尘的身影。
“商神医,不知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兴致,来我须弥山赏景不成?”
泠然淡雅的熟悉嗓音惊了晏今欢一个激灵,她猛然将手腕从商清衍的手中甩脱出来,而后惊魂未定地看向已然行至跟前,风姿卓越,长身玉立的人。
若不是那抹白纱依然覆在洛初霁的眼上,单凭她这副闲庭信步的走路模样,晏今欢几乎都要以为她能视物了。
不过虽然知道师姐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有种被“抓奸”了的无措感,尤其是在看见师姐白皙如葱根的指尖那截浅绿色衣角时,尤为窘迫。
其实之前在换衣裳的时候,是注意到了自己破碎的衣角的。当时却不愿意往这最坏的一种可能性,也就是不幸留在了须弥山去想。但当师姐拿着衣角过来为她公布答案的时候,她既有做事留下了手脚的挫败感,亦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所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愣在原地。
商清衍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低声一笑,摩挲了摸索指腹,随即淡然地收回背后,遂看向洛初霁手中的那抹浅绿:“洛师姐单凭一截衣角,便想要来定我的罪?恐怕不行吧。”
洛师姐?紧张的心情瞬间被冲散,晏今欢被这称呼惹得忍俊不禁。商清衍此刻该算是一门掌事了,比之各山长老的身份都要高上许多,却还是与自己一样叫洛初霁师姐。
怎么听,都感觉滑稽不已。
可偏偏场中气势早已转为微妙对峙的两人却全然未决有何不妥,继续就这一截衣角的来历辩论。
“谁人不知栖灵山之主早已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大人商清衍,栖灵山座下哪名弟子不由你管束?即便这衣角之主你现下不知晓,那唤人一查,便该有结论了吧。”
这一番话说下来,商清衍还未有任何的反应,晏今欢却倏然面色一顿。
讽刺?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师姐所说的前半句话是在讽刺商清衍吧?!
她那位向来清冷孤傲,不屑于与人为伍的师姐洛初霁!竟也会讽刺别人?!
心中似有小鹿乱撞,晏今欢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廓,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生平从未见过的,有着别样未知面貌的师姐,是与自己印象里遇事冷静,总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印象大相径庭的师姐。
真是新奇……又可爱。
蜂拥而来的笑意终于抑制不住,几声轻笑从嘴角溢出,惊扰了那抹原本正在冷静辩驳的身影。
片刻后,晏今欢倏然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锁定了。即使隔着一抹白纱,她也知道是那人注意到了自己。
意识到这是三年后洛初霁第一次正眼看自己之后,晏今欢原本古井无波的心脏,突然开始以一种奇怪的节奏胡乱跳动。
这跳动并不惹人讨厌,一抹轻快也在瞬间涌上心头,她青涩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冲着洛初霁施礼道:“洛……师姐好,弟子叶轻绪,拜见师姐。”
那人皱眉,似有不悦,说话声却依然温和淡漠:“凌墟宗规矩,同为一山之人方可用师姐来称呼我,你……唤我名姓便好。”
那股被锁定的强烈压迫感没有了,但还是有些来自身前之人的轻轻注视被晏今欢察觉到了。
她心中依然轻快,甚至忍不住地……想要耍赖。
“好的,师姐。”
便又顺从本心,唤了那人一声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