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盔甲滴落在地,将地垫的颜色染得更深。
场内气氛僵持,场外安静无声。
舒明言的演技很自然,将蒙冤受屈的女将军演得栩栩如生,压抑而破碎的样子十分迷人,江弦生坐在小马扎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戏中场景上演,只觉着心跳无法抑制。
江弦生从没对他人说过,她真的很喜欢舒明言演戏时的状态,喜欢神采奕奕闪闪发光的她,江弦生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舒明言,很爱很爱舒明言。
喜欢舒明言沉浸在表演时的专业表现,喜欢舒明言为了吃透角色绞尽脑汁研究的状态,喜欢舒明言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的态度。
喜欢她的一切,爱上认真、专业、真诚、勇敢、坚韧的她。
爱上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被她爱上,江弦生觉着此生最大的幸运莫过如此。
但兴许,此生最大的幸运,是能够再一次被舒明言接受,是在失去后,再一次拥有舒明言的爱。
心里的小人儿咧开嘴角,笑得甚是开心,愉快的情绪是最好的良药,一点儿都不苦的良药,将连年折磨江弦生的病痛统统治愈了似的。
江弦生认真翻看剧本,在心里对人物形象有了初步构建,拿笔写下人物背景设想。江弦生许久没跟过童万里的组了,虽然只是客串,但对江弦生来说,不管角色大小,每一个角色都十分重要。从十八岁接触表演至今,江弦生都珍惜给予她的每一个角色。拍摄还在继续,戏份放到其他角色身上,江弦生抱着笔记,小步跑向董辞林请教。
“董编,打扰了,请问……”
“哦,这里是因为……”
人物被一点一滴勾勒出来,今日的进度条慢慢到了尾声,明日又慢慢爬了上来。当粉被扑在脸上,刷子在眼上扫动,眼角被勾描,唇上被涂抹,套上发髻,穿上衣装,角色人物被一笔一画创造出来。
心里早已有了人物小传,过往、现在、未来,让情感沉入湖面往下,将自我抽离,将她人装载,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就是她。
“阿月!这里!”少女眉眼透着英气,长发没有被精心梳妆只是随意用布条扎在脑后,身着男子麻布短装,扬着手臂摇晃唤人的样子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小雨,你怎的总是这般?到底是个女子,还是注意些好。”
灰衣女子见她这般装束,面上无奈,言语虽是批评,但又有几分不可见的宠溺,女子笑着向少女走去。
多人已经忘记,有一个不受重视的废后所诞下的公主被安置在远离皇宫的寺庙,这一段令皇族蒙羞的不光彩的事实,也在多年后被有些人抹去。那一年,刚及笄的小公主还不是未来威风凛凛,令帝国惧怕的大将军,那一年,她在雨中遇见了一个知心好友。
“你蹲在这里做甚?不冷吗?”又一次受了住持责罚的小公主,蹲在山林中埋头无声哭泣,但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少女清亮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双眼哭得通红的小公主抬起埋在灰衣里的头,看见了蹲在身前一脸好奇看着她的蓑衣少女。山下常有平民摊贩聚集,少女是山下猎户的女儿,少女卸下蓑衣披在她身上,为她挡去雨水。
那一年,她喜欢上雨天。
不过相识一年有余,她们就像是相识多年一般亲密无间,今日是少女及笄的日子,少女小雨已无亲人,自然不会有人替她操办,但以此为借口能与阿月相见,对小雨来说已经足够,和许多闺中密友一样,二人挽着手在山下集市逛了起来。
也是这一日,小公主讨厌起雨天。
破败的房屋深处,少女捂住她的嘴死死压着她,身上被雨水冲刷淡去的血迹又一次染得更深,大雨为她们掩去踪迹,没了血迹追踪,这个不起眼的废弃地窖很难被人发现。
少女的体温随着血液流失也逐渐消失,背后是深可见骨的刀口,呼吸变得微弱,没等大雨停歇,少女就失去了生息。
“阿月,你要好好活下去哦。”
少女最后留给她的话语,是沉重的祝福。
那一天,女子失去了挚友,雨天变得令人厌恶起来。
还是一个雨天,已经成为大将军的女子站在墓碑前,无人替她挡雨,雨划过她的眼角,像泪一样。
“阿月,你说江山这么大,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去走一遍呢?”
“不知道,不过我陪你。”
她好像就坐在那,与少女在往日的对话浮现在脑中,女将军喃喃自语。
“小雨,你说的江山之大,我可能替你看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