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江弦生与舒明言终于是敞开心扉交谈,就像热恋时期遇到问题与困惑时一样,耐心地,缓缓地叙述。包括每一世放手的缘由,包括介怀的婚礼的真相,四十多次人生,即便是省略许多,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天已从微光到了明亮,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
一夜未睡的二人,却并不觉得疲惫,反倒是精神奕奕,舒明言更是如此。虽然舒明言知道江弦生仍有所保留,没有完全将心事坦白,那些舒明言还未能记起的人生,每每涉及于此,江弦生总会转移话题。
“阿弦,你相信我,我会想起来的。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但请你给我时间。”舒明言直言道,紧握的手没有一刻松开。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说。”江弦生并非不想回忆,只是那些记忆里除了有太多美好,也有太多的悲伤。那些属于她们的过往,江弦生想让舒明言记起美好,但也不想让舒明言想起那些残忍的结局,所以她无法开口。
况且,每一次的重启,江弦生都会想,重生、重启,到底是替代了过去的自己,还是闯入平行时空后将这个时空的自己抹杀。江弦生不明白,也不清楚,每次重生所见到的舒明言,与眼前的舒明言,到底是不是与自己共同经历往复、历经生死的舒明言,但至少此刻,江弦生愿意相信,她是舒明言。
“我是,我是舒明言,虽然我还没有想起全部,但每一世无疑都是我。”
原来,江弦生在不知不觉中将一部分心声说了出来,虽然是轻声喃喃自语,但舒明言从听清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江弦生的疑惑。舒明言猛地凑近将二人距离拉得很近,鼻尖与鼻尖约只有一指之隔,迫使江弦生不得不与舒明言四目相视。
“阿弦,你有没有想过,重生,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如果是平行世界,那这个世界的我们,究竟是被抹杀还是藏在灵魂深处?”
“我……”
“我不认为这是平行世界。”
“为什么?”
“我清楚地记得在此之前的生活,阿弦你仔细想一想每一次重生回来,记忆是完全替代,还是更像在一瞬间想起?”
闻言,江弦生愣了一下,仔细回想每一次的重启瞬间。正如舒明言所说,死亡重回来的那一瞬,即使死亡的感受并没有退去,但她依然清晰记得前一日甚至前一刻的大多事情,哪怕是从许多年后回来,对于自己之前做的、正在做的事情,都能够清晰回忆起来,但对于即将发生的,除了个别重大的事情以外,江弦生通常需要认真想好一会才能记起来。
江弦生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如此强大,能将多年以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跨越十年,江弦生都能清楚的回忆起前一日自己做了什么。江弦生阅读过以重生为关键词的小说,看过相关电影,里面的主人公很少有能够将所有的过往都记录清楚,而现实里也很少有人能将十多年前的某一天的行为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人是会遗忘的,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一生中我们能够记住的事情也是有限的,随着时间不断推移,大脑会逐渐忘记一些事情,哪怕是记得,也会忘记许多细节。但江弦生记得,记得重回的这个时间是什么地方,前一刻在干什么,即将要做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突然记起了上一世的事情一样。
记忆在刹那间充斥大脑,画片将一生滚动播放,停止在死亡,所以头痛欲裂,或许是记忆影响到身体,以至于死亡的感受太过真实,所以疼痛难忍。
像是——
“时间……循环……记忆……重启……”
江弦生呢喃出声。
“我们一直是我们,只是我们被困在了时间里,死亡是时间往复的关键,但我认为死亡截点不是你认为的2047年7月15日这个日期,而是死亡本身,只要我们都迎来非正常死亡,我们就会重启。”
舒明言肯定江弦生的看法,同时对自己的判断很是确定。
“不是2047年7月15日?为什么?对,我记得第四十七次明明是过了那个时间,为什么还会?阿言,那一世你怎么了?”
江弦生心下慌乱,舒明言安抚般拍了拍江弦生的手。
“阿弦,不是我,是你,是你不在了啊。”舒明言哑声说道。
“我?”听到这答案,江弦生很是疑惑,如果是她先死亡不应该是——“不可能?如果我先死,我会——”
江弦生的坚决否认让舒明言感到困惑,江弦生所隐瞒的事情不止未记起的重启,舒明言当下反复追问道:“你会?阿弦,你会怎样?告诉我好吗?”
“……我……”江弦生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对舒明言坦白:“我先死亡后,会以类似灵魂的状态出现在你周围三米范围内,直到……”你死亡,这三个字江弦生实在无法说出口,但舒明言却通过她的神色明白了。
原来,每一世的最后,阿弦陪着我一起。
怪不得,怪不得阿弦会对我的死亡如此恐惧,就像我窥探到了四十多次阿弦的死亡一样,阿弦也看到了我四十多次的死亡,比起我旁观者一般的窥探,阿弦是真实地看见了,每一次都亲眼看见,四十九次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亡。阿弦,你该有多难过啊?该有多痛苦?
舒明言难过地想着,越想越心疼江弦生,舒明言在旁观者视角看见的数十次死亡都让她痛苦不已。想到江弦生,舒明言想,哪怕换做是她,她也会承受不住,再坚强的心脏,都无法承受爱人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