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客气了。前些日子病了,在宫里躺着人都懒了,难得开春出来走走,况且清远侯府的园子在天启城中也是有名的。来见识一二,也好。”
将离懒洋洋地,这个天已经可以换夹衣了,可是他依旧拥着狐裘,泠公子似乎一直都比别人怕冷些,内廷司和尚宫局给他的狐皮从来都是最好的,不好的,也不敢送到落月阁去,明帝看见了可是要处置人的。
清远侯引着将离逛园子,一路上见过将离的没见过将离的都好奇,没想到眼高于顶最难伺候的泠公子还真的会给清远侯这个面子。不过看着清远侯府的小世子全须全尾的出来了,他们心里多少也就有数了,清远侯府付出的代价一定不菲。
清远侯府的宅邸很深,园林一看就是用心了的,看清远侯府出手阔绰就知道他们家不缺钱,这园子自然也精致。不过小桥流水间绕来绕去,就远离赏花的人群了。
将离这才来了些精神,试探一问:“侯爷今日设宴请我,不是为了赏花这么简单吧?”
清远侯是个上了年纪的儒生,看起来年轻时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那位小世子命不错,有个为他筹谋并且为拼尽所有护着他的爹,自己要是不作死,他的前程可以顺遂许多。
“泠公子帮了我清远侯府一个大忙,小儿无状行事鲁莽,闯下大祸。泠公子出手相助,对我清远侯府是大恩,所以投桃报李,我清远侯府自然懂得知恩图报。”清远侯微微拱手:“未曾好好谢过,是老夫的不是。”
将离眉峰一挑,顺着杆子就开始往上爬:“侯爷给的已经足够多了,捞你们家独苗一条命也够了。控弦司的人懂事,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小世子自己牵扯不深,若是真的十恶不赦,将离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泠公子的面子在天启城里是最金贵的,原本是走投无路来求的人,公子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小儿如今很好。徐家的逆案折了多少勋贵人家进去,百年荣光世代簪缨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已是难得之中的难得。泠公子是外臣,我们是大胤豪族,原本不该深交,但既然有求于人我也希望能送公子一份大礼,我们两家彻底了结这段关系。”
清远侯的意思很明确,他想要做的就是承将离的这份人情,但是他绝不会再跟泠公子深交,他们是大胤勋贵豪族,泠公子是明帝身边得宠的娈臣,来往过密并不是什么好事。
将离可以理解清远侯的谨慎,人之常情,也没什么不堪的,至少清远侯府所付出的已经足够了:“当日蔡尚宫传话我看重的也不是你们清远侯府百年荣光,门生遍布,只是侯爷出手阔绰,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到底还是黄白之物。”
“泠公子坦荡。”清远侯点点头,神情倒颇为真诚,他对将离是真心感激:“家族大了,不知道多少人指望着我们过活,所以只能小心谨慎度日。泠公子从辰月远道而来,可知五年前大胤为何要举国之力远征辰月?”
将离有些惊讶,没想到清远侯会这么问他,不过他回答的却很有意思:“在西域的传说中,蛇神萨迦是西域的守护神,他的蛇鳞振动落到人间变成了绿洲,他的眼泪落到沙漠变成了一个个的海子,他的身躯化作江水河道滋养了整个西域。这是西域人人知道的故事,所以萨迦蛇神的信众众多,而辰月以绿眸闻名天下。辰月王族是萨迦蛇神的后裔,所以辰月非亡不可。”
这是一段西域人人都知道的传说,将离用这个故事来回答,想说的其实是大胤征伐辰月的必然,丝路,银两,资源都是理由,辰月曾经强悍到掌控整个西域,辰月不亡大胤就无法西进。
“西域人好巫喜卜噬,辰月更是如此。蛇神血脉虽是传说,但是却让辰月在整个西域的地位都举足轻重,大胤的皇帝想要打通丝路辰月是必定征服之国,况且当年辰月势大之时,辰月大商在整个丝路说一不二,与大胤早有冲突,两国为了控制丝路纷争百年,西域和漠北的数个小国沦为战场,一片狼藉民不聊生。”清远侯说起当年旧事也觉得无限感慨,谁知道辰月说败就败了呢?而且是一败涂地,一降再降:“但是当年辰月曾以玄衣卫闻名天下,五年前临川王殿下带军兵围上林城,辰月不得已举国而降,但是辰月玄衣卫却就此沉寂。”
将离听到这些跟传说一般的往事,听起来还挺有意思,但是却不值得深谈:“侯爷有话不妨直说,我在辰月时也不过是个不得看重的庶出王子,王族中事我所知不多。”
清远侯摆摆手:“泠公子不必自谦,老夫原本想说的也不是这个。前些日子控弦司里出了桩怪事,神机营的天启巡防图丢了。虽然以萧指挥使的本事这盗图之人还没出玄安门就被拿住了,但是人死了,没有留下口供,验明正身之后控弦司确认这个人是西域人。”
“西域各国除了最西边的噶尔羌、乌兰哪一个不是大胤属国,偷这玩意儿干什么?要想复国也该去偷西北边军的布防图不是么?”将离玩笑道,言笑晏晏间看不出几分在意的样子:“天启城的布防,很要紧么?”
“泠公子,不管这背后是因为什么,天启巡防图被人染指已是事实。陛下万寿在即,控弦司先压住了这件事,所以眼下还无人知晓,但是朝中必定会彻查,首当其冲的便是泠公子这种远道而来,非我族类而又身居高位者了,关键就在这个窃贼身上所携之物,半数都来自辰月啊。这就是老夫给泠公子真正的大礼,公子,总有有心之人会希望你卷进这一次看上去就漏洞百出的失窃案中。”
将离无甚惊讶,神色看起来就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一般:“那侯爷想让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