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详一顿。又收回步子,缓缓后退。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赵璟的一举一动,防备着这道貌岸然的修士突然发难,对自己挟持的那个人则不太关注——牙尖嘴利是真的,但实在弱小。
退到栏杆边上时,石不详心间一喜,正要往下跳,腰间蓦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一截冰棱直直地插入他的腰腹之中,不断地蔓延扩散着。
握住冰棱尾端的手修长,细腻,相比习武之人来说稍显纤细。但那刺骨的寒意却凭空生发出来,源源不断地往石不详的身体里钻凿。
石不详勃然大怒:“你也是修士!”
尖利的黑指甲骤然发力,深深陷入肩膀,还不待破开血肉,手中的身躯便如飘忽魅影般极快地往外退去。
明月楼中心是通的,长长的丝绸彩带从顶楼垂落到底层,平日里是供歌舞装饰之用,此时被江南行一把抓住,顺着往下溜。
石不详失去人质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当即朝赵璟冲去。
石妖喷射的碎石穿过垂落的丝绸,丝帛应声而裂。
明月楼中,缭乱的丝绸碎片在空中飞舞,遮蔽了坠落之人的视线。
风卷花骤,乱红飞过秋千去。
会受伤么?应当不会。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有很多经验,很了解如何保护自己,哪怕是反应得再慢,也来得及就地借力躲开。骤然失去重心的一刹那,江南行如是想。
忽然,锦绣丝帛散开,一道身影从花心掠出。衣袂交织,丝带如雨缓缓飘落,仿佛时间静止。
赵璟在半空中揽住了人,随即带着轻飘飘地落地。
天旋地转中,江南行耳畔的金丝坠环如步摇般剧烈动荡,微凉的触感擦过他的面颊。
并不疼痛,也不锋利,却留下些难以言明的悸动。
落了地,衣摆垂落下来,丝竹管弦的乐声隐隐传来,一声一声如裂帛。
江南行似是想抬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脸的时候收了回去,只玩笑道:“为什么这么紧张?其实每次我都不会受伤。”
“我知道你很厉害。”
身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的灵气昭示着修士的身份,赵璟能感觉到,自己于修行一道小有基础,并非门外汉。因此,他也能察觉出那道冰棱所蕴含的精纯气息,就天赋而言,这个尚未拜入仙门的少年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赵璟歉然一笑,道:“但来得及的时候,我总是要来的。”
幸好这一次,他总是来得及。
……这一次?
他脑中忽而冒出些奇异的画面。黑沉沉的天空中冰雪巍峨,崩解的碎片拖拽出流星璀璨的曳尾。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纵使如坠寒窖,也无计可施。
赵璟不适地眯了眯眼,眼前霎时眩晕起来。就在这时,一阵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被轻轻抱住了。
温热的、富有弹性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怀中人仿佛小动物一般用脸颊轻贴着他的侧颈,像是一种表达亲昵的讯息。
这个拥抱只是一触即分,不至于太腻歪。但在这般近的距离里,呼吸,身体散发的热意,甚至于心跳,都十分清晰。
赵璟下意识地抬手,黑发如水般从指间穿过、滑落。
他实在受宠若惊,先前的眩晕霎时褪了个干净,甚至说话都有点磕巴了:“你、你这是……”
“别问为什么。”江南行矜持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他言语故作深沉,眼中却闪过不明显的得意,就像某种尾羽翘摇的明丽鸟雀:“这就是我做事的风格,你不许置喙。”
“……不好。”赵璟这回没答应,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垂,便凑过去说软话:“你都已经使唤我两次了,总可以告诉我一次为什么吧?”
“那个,两位义士——”
赵璟与江南行同时扭头,望向那个神色绝望的明月楼管事。
被乐师合力推出来的明月楼管事颤颤巍巍地挪出来,哭丧着脸道:“那楼上的两个妖怪,您看能不能先收了?咱们上面还有乐师被堵着,下不来……”
天可怜见。若不是上面堵着的乐师已经要吓哭了,他闲得慌才会来打断这两位的你侬我侬!
赵璟连忙答应,与此同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方才这楼中人都躲在暗处观察,那岂不是……
江南行十分淡定:“原来大家都看着呢?唉,咱们真是太不小心了。”
话是这么说,倒不是说他就会因此真觉得不好意思。
对这种想看就看的坦荡,赵璟叹服不已,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