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想不通。哪里会有人为了这些举世皆知、人人遵守的东西道歉的,多的是人想把握住这种权力,别人师父巴不得徒弟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
明明已经用师父的身份把种种苗头压住了,只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他说不定也会说服自己。
现在却要因为他的一句话选择松手。
师尊难道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他就不怕自己蹬鼻子上脸、借着这个由头继续犯错吗?
赵璟掀开那幕篱的雪白纱帘,钻进那朦朦胧胧的小空间里。
熟悉的面容又出现在眼前,他却不敢看,一句话没说,手自己找好位置抱了上去。
还是那股淡淡的、叫人心安的气息,只是这样的亲近,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怀抱里的身躯僵了一瞬,但终究是没有拒绝。
他把头埋在江南行肩上,声音闷闷的:“你一点都不像当师父的。”
这种安抚小徒弟的情境无疑是江南行最得心应手的,也是最安全的,他松了口气,捏了捏少年高高束起的长发:“那合格的师父应该如何做?还请指教。”
“反正不是你这样。”赵璟低声道,“怪不得师兄们都要跟你吵架,他们也不把你当师父看。”
江南行忍俊不禁道:“这你怎么知道的?我的教育已经失败到了这种程度吗?”
“一点都不失败。”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可信而非油嘴滑舌,赵璟十分认真地补充道:“你是个很好的师父。”
许是他认真过了头,江南行皎白的面上有些含着笑意的茫然:“是吗……”
当然是。
逍遥峰上常年只有两个人,压根没有其他师兄的影子。
赵璟也是后来才从一些同门嘴里听说,从前逍遥峰的师兄们总是跟江峰主吵架。
更有甚者急得拍桌子瞪眼,闹得鸡飞狗跳,师徒关系令全宗人胆战心惊。
后来有位师兄单飞出去又结了道侣,道侣担心他与师父关系不好,怕不是要窝窝囊囊地负荆请罪,才能请出亲师来结契大典见证。
结果,那位师兄直接亲笔一封寄回逍遥峰,简而言之就是“找到道侣了我爱她她爱我酒准备好了麻溜的来吧过时不候”。
这封措辞大胆的信被旁人津津乐道,基本都是说果然离了师门就不忍着了,曾经只是吵架,现在已经无礼至此。
但其实……或许师兄们和师尊的关系,就是很好的。
并非师徒的好,而更像朋友之间的好。
赵璟总结道:“虽然师兄们和你吵架,但是他们心里还是敬爱你的。”
他就不一样了。他不跟师尊吵架,但心里也不是那么敬爱。
“……我还以为,你只有在元神状态下才会说出这种话。”江南行被他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说得一愣,勾起唇角,提溜着后领子想把他拉开,“在人家家里吃饭是不是偷偷喝酒了?怎么都开始酒后吐真言了?”
这种轻佻的感觉……
简直是分外熟悉!阔别已久!
赵璟顿觉这几个月的委屈终于有了释放口,更不愿意起来了,抱得又紧了点。
不知道师尊以后会不会反悔,他现在当抱则抱。
江南行想把腰上的手臂拿开,奈何抱的人坚持不松手,他好笑道:“你这真是比糍粑还黏人,扒都扒不开啊。”
赵璟默默地松了一点点,一开口,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满溢:“……师尊已经疏远我几个月了,是不是以后说不要我也就能不要?”
“乖,我不会弃养的。”江南行顺着脊背轻抚,一边心疼这几个月小徒弟伤心坏了,一边又实在想笑——这是跟他喊委屈呢。
怎么就到了不要的地步了,哪有这么严重。
他想笑从来不憋着,此刻为了小孩的自尊心忍住了。趁着赵璟不注意,十分邪恶地多摸了几把毛茸茸的脑袋,权当报酬。
赵璟完全没发觉,一门心思趁热打铁:“我发誓以后只做徒弟,不行吗?师尊就当我是所有徒弟里面,最喜欢你的那一个就行了。”
然后最好还是和以前一样。这段时间的冷处理让他心有余悸,如果能像以前那样,就这么过一辈子,那也挺知足的。反正只有他一个徒弟,又没有别人。
江南行不语,只一味娴熟地顺毛。
能做到的都一口答应,有一点犹豫的决不答应。
看他沉默,赵璟有点急了。
他抬头盯着江南行,语气愈发幽怨:“师尊……理理我,你说好了不弃养的……”
江南行勾了勾唇角:“松手,我要去探查一番。”
这算是默认了。
赵璟见好就收,乖巧地松开,非常高兴地打算尾随。
岂料刚从幕篱中出来,一转头,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他们不知道多久的眼睛。
“你们说完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