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十八。三口人,瘟疫发作,过热而死。
九十九。独居,被一把柴刀拦腰斩断,满屋被扫荡过,不仅钱财一扫而空,吃饭喝水的碗也都没了。
……一百。
风吹火摇,手灯突然灭了。
四周忽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赵璟第十次熟练地掏出火折子扔到灯里,眼前顿时又明亮起来,照出这一家的情况——房门紧闭,院里干干净净的,干枯如炭的树下,一杯已辨不出颜色的茶静静地放在石桌上,一本翻开的书倒扣在桌面上。
看着,就仿佛主人只是顺手搁下茶杯,出去办了趟事。
将灯移开,那处院落又重新落入黑暗。
这个地方漆黑一片,无声无响,感受不到风的行踪,哪怕灯火总是被吹灭。
一切都仿佛被黑暗吞噬了,时间像是静止的。灯光照耀下,连空气中的尘埃是凝固的。
传音符用不了,警示的符纸烟花飞上天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连传送回去都没办法。
破万法从根子上就不是个能发光的,此刻爱莫能助,只能陪他说话:“你在干嘛呢?”
“我记得我们宗门一座城至少建两个传送点,”赵璟举着灯继续往前走,“一般是每隔百户就有一个,刚刚那个回不去,我在找第二个。”
破万法环顾四周,一片深沉的黑雾中,只能勉强借助灯光看清脚下的青石板街:“万一这里没有第二个呢?”
“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赵璟拍拍剑鞘,宽慰道,“其实这里让我感觉很安全,没准待会就找到出口了。”
破万法:“你这种安全感还真阴间。”
话虽如此,它却一直飘在少年身边,防范着四面八方可能蹦出来的东西。
一百户已经走过了,但眼前并没有出现传送点的阵法,仍是城市街道,三岔路口处矗立着一座界碑。
赵璟凑近了去看,灯火烤炽下,两个落朱的大字清晰可见。
云起。
“这是师尊去的地方……”赵璟喃喃自语,心中突然多了一股安定。
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界碑被灯一照,倏然一抖,轰隆隆地抖落厚重的陈年老垢,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不是呀?是不是那两个人?”
“是了是了,可以回家了!”
在一声声清脆欢快的“回家了”中,黑雾骤然开始消退,天与地的分界线显露出来了,七彩的云霞从地尽头漫过来了,朝阳渐渐从东方升起来了。
街道上冒出三两打闹的小童,南来北往的行夫走卒吆喝着赶路,支起热腾腾馄饨摊的大娘用围裙擦了擦手。
云起城最繁华的时候,如一幅画卷徐徐展开在眼前。
先前漆黑的城镇没有叫赵璟防备,但此时望着一片祥和的景象,他却感觉分外惊悚。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与活人无异的人?
破万法也看呆了:“这要是幻境,得下多大造诣才能搞出这么个东西……用来对付你值吗?”
一个小姑娘撒丫子追地上滚动的蹴鞠,好不容易拿到了,一抬头,眼睛一亮,冲界碑边的一人一剑大喊:“哥哥!你回来啦!”
此话一出,嘈杂的集市静了一瞬,无数双眼睛转到了赵璟身上。
馄饨摊子的大娘用脖子上的白布擦了擦汗,大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一布包沉甸甸的不明物体。
卖猪的大叔一身横肉,笑容满面地把玩着手中的剁骨刀。
赵璟下意识后退一步抓住破万法,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着,已经做好要硬耗的准备。
就是不知道这街上少说上百人他能不能打得过。
——不用想了肯定打不过,装模作样比划两下赶快跑得了!现在和师尊会合才是最要紧的。
那大娘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上前来,豪气干云地把那布包朝他一递:“拿着!”
赵璟低头:炸药?
“姨新包的地菜馅馄饨,你带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不够再来拿。”大娘见他死活不伸手,硬是把一袋子塞到他手上,沾着面粉的手大力拍拍他的肩膀,白雾飞扬,“出去这么久,人又瘦巴了,这可不行!”
她转身就回摊子继续忙活了,满面笑容灿烂得不似作伪。
赵璟打开手中的布袋,还真是一包馄饨,看着就是手艺极好,个个皮薄馅大。
破万法:“看起来好香……不是,我还以为她要来给你一爪子挖心。”
赵璟:“……我也以为。”
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突然凑了过来,那个捡蹴鞠的小姑娘扒着袋口看了一眼,大为惊叹:“姨姨给你了好多!哥哥哥哥,今天能不能让我去你家吃饭呀?”
赵璟慢条斯理地把袋口重新包好,顶着小姑娘眼巴巴的眼神,微笑着说道:“可以啊,那你还记不记得哥哥家在哪儿?记不住不准去蹭饭哦。”
“我当然记得!”小姑娘喜出望外,拉着他的手就开始跑,“我带你回家,走喽走喽!”
破万法自觉地挂在他腰上,看外表俨然跟路边随手买的铁剑没有什么区别。
被小姑娘拉着拽着走过繁华的青石板街,一路上都有人不断地和他打招呼,眼神中是纯然的喜悦,仿佛他真是什么归家的游子。
[破万法。]赵璟在识海中说道,[我的神识太微弱,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师父的位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