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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掉上衣正对着严竞时,孟斯故有点儿不好意思,想不通自己为何又一次同意了让严竞帮忙。
似是他一碰上严竞散发的好意,旅馆的魔咒就开始生效,催眠着他忽略种种决心,以各种借口允许自己向痛苦靠近。
严竞揭掉旧纱布的动作很轻,到最后一层时更是慢之又慢,避免拉扯到与伤口有所粘连的部分位置。丢掉纱布,他拿来入住第一天购买的消毒液和棉签,手法轻柔地擦拭伤口边缘。
孟斯故从未在清醒状态下见到严竞的这一面,略感惊诧地偷偷观察着他。
严竞清洁完伤口,一抬头,双眼跟孟斯故对上了。
看他表情呆呆,严竞问:“疼?”
孟斯故一时没想好如何解释自己的注意力不放在自己身上,反而放在帮忙换药的人上,他示好地笑了笑,顺势而言:“你动作轻,一点儿都不疼。”
严竞放下棉签,转头拿起新买的创伤修复贴,语调未变:“不疼就转过去,先给你后面贴上药再缠纱布。”
“好。”孟斯故听话转身,并未观察到严竞撕开创伤贴的外包装时扯了两下才对准包装上面的易撕口。
不管是第几次看到这一后背的伤,严竞心中都会发沉。
他抚触最深的那条,几乎没有多想,再次问:“疼吗?”
孟斯故以为后背被打成那样不会再对触碰有太多感觉,可是感受到严竞的指尖在上面缓慢游走,他还是刹那间敏感得发僵,没有动弹。
通过衣柜旁的落地镜,他看见严竞皱起了眉头。
“早就没感觉了。”他试图让自己的话听上去轻松,“贴左上角那处就行,别的不用。其他那些早好了。”
严竞懒得挑明谎话,若真是早就好了,没伤及根本,怎么会考个体能比以往成绩差那么多。
一想到孟斯故那时带着这幅躯体申请参与清道夫计划多少也有为了K.E的缘故,严竞语气瞬间冷了几分:“行了,转回来。”
孟斯故转回来,自觉抬起手臂,便于缠绕纱布。
严竞手一顿,第一反应是他心思挺多,这姿势摆得跟求抱抱差不多。
每缠一圈纱布,严竞就需要凑近孟斯故,绕过他的脑袋一下。他看不得孟斯故眨巴着眼睛求抱的模样,索性要求他闭上眼,不许再问为什么。
孟斯故照做,严竞包扎的动作也快了些,边包边问:“有没有想过上军户以后怎么处理孟强?”
孟斯故没想到严竞会问起这个,实话说:“老死不相往来。”
“还有呢?”
“还有?”
严竞言语生冷,“他把你打成这样,对你小姨也非打即骂,不打算一次性处理干净?你上了几年军校,该知道对敌人不能心软退让。”
孟斯故明白他的意思,无奈道:“你以为我没想过?我中学的时候还计划过在河边推他下去。”
这倒是出乎意料,严竞说:“你想杀他?”
“是,不过我小姨拦住了。她不允许我为了个人渣断送自己的一辈子,她……她也不想两个孩子哪天听说自己的爸爸是被哥哥杀死的,在那个地方抬不起头不说,也会是她们心里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儿。”担心严竞多想,孟斯故补充,“现在没那种极端想法了,只等着迁出去,日后我在军校站稳脚跟,再想办法把她们也带走。”
“虽说卢大海愿意收你,但是留校以后也得每年一考。军校考核难度高,他不一定能一直保你。”严竞无意打击,只将最真实及现实的情况摆在他面前分析。
“我可以的。”孟斯故睁开眼,微扬起嘴角笑着说。
严竞以为孟斯故还会继续说什么,然而他笑眼盈盈,没再说任何积极努力的宣言或是别的考量,仅用几个字表达自己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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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模样,严竞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难怪陈琰他们会嫉妒孟斯故,严竞想。
孟斯故表达自己有把握做到的事情时无比从容,叫人能真切感觉得出他愿意为此付出许多,不在乎任何外界的声音,直至达成目的。
因而他的世界独我,吸引人向往又孤独得谁都自然生厌。
对于他这个人,众人也容易生出两个极端——很喜欢与很不喜欢。
想到这,严竞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严竞向来认为自己站在不喜欢偏向中间的位置,待他和孟斯故完成任务回国,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可是此时,他发现孟斯故压根儿不是芥末。
芥末不可爱。
严竞不会想要第三次品尝芥末,不打算深入了解芥末的味道究竟哪里吸引人,更不可能产生进入芥末世界的念头。
或许在他要求孟斯故永久拥有他们俩的回忆时就已经站在了不喜欢的对立面。
又或许,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