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说,佐助他的感觉,其实和你一样。”卡卡西静静地说道,这声音仿佛是哪个没有了灵魂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桢摇了摇头。
“佐助他受过的刺激,只会比我更多。”
她失去了凛,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凛最后一面,也并没有一个水影天天跑到她面前来刷存在感。佐助可完全不同。据她所知,他亲历了鼬杀死自己全家的那天晚上,而且,之前鼬还曾经多次刺激他。比较起来,佐助的反应比她大得多,也是正常的。
卡卡西沉默了一会。桢没有再出声打断他的思索。毕竟,不管是谁,这会肯定会需要一点接受的时间。佐助是卡卡西的学生,加上之前在病房里出现过的鸣人和红衣小女孩,他们之前一定相处融洽。就这么让他这个做老师的放任学生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也许卡卡西还在拿她当成自己人,但实际上,她对于卡卡西的小队来说已经是个外人了。她至少不应该说得太多。
“佐助是你的学生,倒是不该由我来多嘴,”她垂下脑袋,语气萧索得有些像是某人想要主动提供帮助却惨遭拒绝,“我可能只是看到他有些感慨罢了。卡卡西,你别介意,我的意见其实也不算什么的。”
这算是她在和卡卡西玩心眼了。先摆明自己与佐助同病相怜,然后再“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借此掩饰刚才说的那些有些出格的话。这样的手段她之前在雾忍也用过,那时当然是用得理直气壮。可是现在,在她的家乡,在卡卡西面前,她依然下意识地用了出来,这其实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但是,不这样说的话,她该如何自保?卡卡西是明确知道她从前那些事的!如果佐助出走成功的话,她真担心他会联想到自己的话,以为她与村外某人达成了协议,专门回来就为了把佐助拐走……额,虽然事实也相差不远,只不过拐人的是鼬而不是大蛇丸……额,这个好像更没办法说明了啊……
区别只在于,她对卡卡西使心眼的时候,总是带着内疚的。好吧,这样说起来实在是太虚伪了。可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总归是无法做到那么纯净透明的吧。
卡卡西赶紧否认道:
“不,别这么说……阿桢,你知道我一向很重视你的话来的。佐助追求力量,这不是什么错误,就算是他想要复仇,我也能理解,我只是……太不放心他了。而且,他比你那时更迫切更极端,我担心他会走歪了路。”
卡卡西没有直接反驳佐助要去复仇的动机,想来也是接受了她的意见的——其实桢也清楚,自己这个前车之鉴摆在眼前,要卡卡西去理解佐助的行为也没多困难。但是,他总归是过不了情感上的那一关吧。
他爱着佐助,他爱着她。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消失之后,坚强冷酷的卡卡西终于也变成了一个不敢轻易接受离别的普通人吧。
桢摇了摇头道:
“但是他经历那些事的时候,可比我小多了。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至少,和鸣人他们不一样。”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人只有在经历了变故之后才会突然成长。比如十一岁的桢,比如十二岁的卡卡西,比如八岁的佐助。他们都在变,也许会变得面目全非呢。虽然她和鸣人交往不多,和佐助的交集同样很少,但是,她依然十分准确地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不同。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卡卡西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阿桢,你,说得对。”
话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桢决定见好就收,不再为之和自己有两面之缘的佐助再去和卡卡西解释什么,说得越多就越会引人怀疑。她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卡卡西的肩膀,同样,这也可以让卡卡西觉得自己在精神上与她更靠近了些。做完这些,她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说道:
“没有老师会不关心自己的学生的,我都理解。”她露出一个微笑来,“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做了老师之后会很严肃古板来着,现在看来……”
“怎么样?”卡卡西下意识地追问道,仿佛她的意见很重要似的。
“你太溺爱他们了!”她笑着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来到了他们头顶上,想来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好了,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虽然“根”并没有门禁这一说,但桢也该去休息了。而一想到自己今晚居然睡得这样晚,桢立刻开始觉得头昏脑涨。她的身体暂时还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
卡卡西很快“哦”了一声。沉默了两秒钟后,他说道:
“我送你回去。”
他的眼角微微弯着,应该是在微笑。他的眼帘低垂,像是在考虑着什么。总之,他没有再提起佐助,想来是被她宽慰了不少吧。
当然,更多的可能性是,有了桢在,他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离开了训练场,踏上了木叶的街道。这下子,明亮的月光终于可以毫无阻滞地洒在他们的肩上了。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们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两人都保持着沉默,似乎总有一种暖洋洋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涌动着。但是,有什么伤口永远也无法愈合了。卡卡西会在内心深处认为她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就算是他自己恐怕也无法分清,这到底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还是仅仅由于被远道而来的爱人劝说。而不管以后佐助在村外发生了任何事,他这个唯一的知情者都会不断地苛责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将学生留下来,为什么会……听了她的话。尽管她的想法不无道理,尽管她其实说到了自己的心里,但……
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她回来,并没有抱有什么目的或是不切实际的指望对不对?她是个早就该死去的人。而这个该死的人,就这样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下去,也没什么问题。她身边的人也许还会悲伤,但肯定比不上上一次。最多最多,就是引起几声叹息,叹息她在消失的那些年中,沾染了什么不该沾染的东西吧。
她变了,变得让他们都不认识了。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