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怀夕总算听明白了,这是在买卖她......但,能不能先吃饭。
“不成你就再拉回去,我再给我家大贵寻一个便是,只是那五两银子,你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吴老头本就好赌,家里欠了不少钱,媳妇儿又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缺钱的很。
本来凭自家闺女的样貌,等到及笄,自然有的是上门提亲的人,十两聘礼钱,都能挣到。
可如今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需要拿这钱救急。若是连这几两都拿不到......
吴老头狠狠咬了咬嘴唇,伸手去怀中掏那个刚刚被他塞得极里面的钱袋子,从中艰难地掏出了碎银子,“四两就四两!”
李凤娟美滋滋地接过那碎银子,此刻立马掬了一张笑脸,“亲家公,这就拜堂吧。”
“哎哟凤娟,你这儿媳妇刚刚喊着饿呢。”
谁,是哪位好人?
真的好饿啊!
一旁看热闹的赖大娘将脖子伸出来老远,磕着一捧瓜子。她一边瞧着吴怀夕的模样,一边白了吴老头一眼,“你瞧瞧,模样是俊俏的,就是也忒瘦了点,估摸着在家过得苦日子呢。”
她话锋一转,随即笑了笑,“我说凤娟,你这娶媳妇儿怎藏着掖着,咱们邻里之间,难道吃不到你一碗甜锅糍和红鸡蛋了?”
李凤娟本想偷摸着将吴怀夕娶进来,所以才与吴老头说着让他早点儿将人送来。
要是大张旗鼓,保不齐还要准备两桌席面,几篮子红鸡蛋的,真是费钱。
赖大娘这样一说,她刚刚掬着的笑脸,又不见了。
“吃......怎得不吃?”
李凤娟虽然抠门,但也极爱面子。
她将吴怀夕扶进了屋子,邻里们也一哄而入。
沈二贵拿着瓷碗,放了些锅糍与白糖,冲了热水,一碗接一碗地递给邻里,还塞了一碗给自家嫂嫂。
干硬的锅糍片在热水里一点一点儿化开,柔软适口,米香扑鼻。
是吃的!
这味道直奔吴怀夕而来,饥饿的本能让她毫无顾忌地将面前的锅糍咕嘟咕嘟全都咽了下去,根本顾不得烫。
细腻滑嫩,香甜可口。一抿就化开,不用过多咀嚼就能滑入喉咙。
原本绞痛的肠胃得到了片刻的纾解,冰凉又僵硬的身子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逐渐清明的意识中,一段不属于吴怀夕的记忆也涌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你要是识趣些,就嫁给杏花村那沈老大,你弟弟刚出生,需要银子!”
“赔钱货,你敢投河?死了也给我嫁过去!我可是收了银子的!”
“你要是一天不愿意,就甭想吃东西!”
原主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往下有三位弟弟。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名,叫作福娘。
一抬手,就是原主干瘦的胳膊,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青紫的掐痕。腰间隐隐作痛,是刚刚坐着被绳子固定在板车上,勒破了皮。
冬日里,身上穿得是件红布芦花袄子,看起来厚,实际上最无法御寒。十六岁的她,既要操劳一大家子,还要被逼着嫁人。
不,是卖给别人。
可现在住在这具身子里的是她吴怀夕,福娘是真是死了。
许是饿死,许是投河。
父亲将她以四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别人,就算是她死了也没有放过。
女儿活过来,父亲高兴地却是,她又值钱了。
“赶紧的,别耽误了吉时。”
李凤娟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吴怀夕的沉思,一旁的邻居们也跟着起哄。
沈二贵从三五人中挤了出来,捧着一只公鸡,走到了吴怀夕跟前。
公鸡上系了根红线,被沈二贵放在地上后,正歪着脖子咯咯地叫。
“凤娟,怎么不让大贵出来拜堂啊。”
赖大娘正捧着第三碗锅糍往下灌,全然将这白白尝到的锅糍当作了早饭。待第三碗下肚,她咂了咂嘴。
李凤娟没有理会赖大娘的话,反而将目光放在她喝掉的三碗锅糍上,心都一颤一颤的。
“吉时已到!”
沈二贵在堂前吆喝了一声,将那在地上啄锅糍渣子的公鸡抓了回来。
吃完锅糍的身子虽然有了些暖意,但依旧是摇摇晃晃的,并不清醒。吴怀夕还是被吴老头架着,盖了红盖头,与这歪脖子公鸡拜了堂。
待一套流程走完,周围的邻居纷纷起哄,向李凤娟讨要着红鸡蛋。
李凤娟哪里还准备了红鸡蛋,就是那半斤锅糍,还是前阵子上街赶集时称的。
可她爱面子。从前极爱吹嘘大贵多能挣钱,二贵读书倍儿棒。
一口牙都要被她咬碎。家里就两只母鸡,春节到二月里,拢共攒了一篮子蛋,全叫二贵清水煮了煮,一人两个分了个七七八八。
喝了锅糍,拿了鸡蛋,邻居们口头恭喜了几句,“大贵好福气啊”,便要走。
若是留在这儿,吃了席面,定是要包两个红包的,以李凤娟的肚量,能准备什么好席面,大家自然不愿做这亏本的买卖。
这一出与公鸡拜堂的好戏,有的是人嚼舌根,聒噪的声音从外头传进吴怀夕的耳朵里。
“这买来的媳妇儿命苦啊,大贵那个样子,这今后咋过?”
“说得对,凤娟又这么抠,以后家里的活肯定都让她干。”
“身板这么瘦,咋种田啊,唉……”
“别在人家门口说,让凤娟听了,跟咱急。”
刚刚踏出门槛的赖大娘偷偷多拿了两枚鸡蛋,白了其他人一眼,示意别让人家媳妇儿听见了。
“嘴咋这样碎,把鸡蛋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