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今日在书塾内,小五儿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姿态,毕竟已是与魏郎君对话之人了,怎可还做平日孩童妆?
同窗见他不住傻笑,凑过去问到:“佑和,你笑什么?”
小五儿却摆摆手,正襟危坐,严肃道:“某比之魏郎君,虽未能至,亦步亦趋。”
同窗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怕是吃错药了吧?
魏府的书房内,魏修晏拿起一本已翻阅数次的案宗誊抄本, 将它用纸严严实实包裹住,唤来自己的小厮长寿,吩咐了一番。
待长寿走后,他翻开《因缘和合》,看着书中注解上隽秀的字迹,指尖竟有些微微颤抖。
这字迹他见过。
沈阿婶善绘,祖母寿辰之时,她曾送过一幅《松鹤延年图》,画中所提诗句皆为她亲笔所写。他今日将那画找出,竟与这书上的注解字迹一模一样!
他抚摸着那本书末页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兰”字,显然,那个歪歪扭扭的兰字,必是阿蓉所写。
“这世间的因缘际会,当真会如此巧合吗?”
他喃喃自语道,想起阿耶临终那日对自己的嘱托,这许多年里,逐渐冷却的心,竟在此刻狂跳不止。
前几年,他刚入大理寺时,曾几经辗转,剥茧抽丝,查到过林阿叔一家遇难后,凌王曾私下里追查过两个胡女,说是平康坊的歌姬,但是,翻遍了平康坊,都未找到二人。
今日,这个胡人小孩对自己的阿娘讳莫如深,而他的阿娘又有沈阿婶亲手议释的书籍。这二者之间,到底是不是存在某种联系……
魏修晏在房中沉沉踱着步,忽地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
现下,还是先查查杜先洵一家吧。
他叫来了钟管事,问道:“某记得,钟叔是秦州人士,家中可还有故旧在秦州?”
钟管事一怔,随即点头笑道:“老奴家中亲属,尽皆还在秦州谋生。”
魏修晏神情轻松了几分,对钟管事说道:“钟叔,烦劳你尽快收一下,替某去秦州走一遭。”
“阿郎,去秦州做什么啊?”钟管事未曾见过自家阿郎如此着急,竟有些按捺不住性子的模样。
“帮某去查一下,秦州楚氏的楚三娘和她的郎婿杜先洵。”
魏修晏看着那本《因缘和合》,眸子幽深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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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时笙这几日忙着食肆开张一事,有些劳累,这一日睡得颇早,不想,朦胧中却又做起梦来。
初夏光景,熏风南至,吹着池上的绿柳轻动,阵阵蝉鸣戛然而止。阿娘带着杜时笙和一众仆婢在院中池上的小亭中纳凉。
阿娘于亭中榻上歪着看书,云娘拿着两个大桃子逗她玩,她人小手短,够不到桃子,便急得瘪嘴。
阿娘看了,合上书笑道:“云娘,你莫再逗她,若是哭了,你可要哄好她。”
云娘听了,吐了吐舌头,将两个桃子都给了杜时笙。
杜时笙拿到桃子,心中欢喜的紧,用小手将桃子紧紧搂在怀里,口中说道:“这是阿蓉的两个襁褓。”
话音一落,阿娘手中的一杯茶水全泼了出去,她和云娘,还有一众仆婢皆笑得前仰后合。
杜时笙看着她们,心中很是疑惑,难道小时候阿娘不是这样抱着自己吗?
阿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道:“那阿蓉的两个襁褓可取了名字?”
杜时笙一时被问住了,瞧着怀中的两个桃子,不知该取什么名字,想了许久,笑道:“便叫阿霆和阿兰吧!”
阿娘听后,招手将杜时笙唤至身边,抚着她的头问道:“阿蓉为何给桃儿取这两个名字啊?”
杜时笙抱紧两个桃子,笑得露出一排小小的乳牙:“现下阿耶和阿娘是阿蓉的耶娘,日后,阿蓉也要做阿耶和阿娘的耶娘!”
一众仆婢听了,又笑个不停,云娘一边掩唇笑着一边说道:“夫人,你听,她竟把这么拗口的话说的如此明白。”
这话虽是孩童稚语,但在为娘之人心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阿娘想着自己十月怀胎的辛苦,想起她出生后啼哭的日日夜夜,想到自己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听到她第一次叫自己阿娘的感动。阿娘不由将阿蓉抱在怀中,眼圈竟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