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初稍作思考,道:“本宫身为和亲公主,身系两国邦交,在乌孙遭逢大难,若是母国袖手旁观,将颜面置于何地?”
没想到,郑相公轻笑了一下,笑声里夹杂着意味深浓的嘲讽。
李南初听了,心头一紧,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只听郑相公说道:“或许朝臣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实际上,是因为君上认为,公主出使和亲,已经完成维护两国和平的使命,既然公主遭难,理应由母国召回。”他看着李南初,道:“君上救公主,并非出于家国大义,而是因为君上仁善。”
李南初一动不动。
郑相公又问道:“君上仁善,对救天下黎民百姓而牺牲自己的公主殿下,抱有一颗善良的心,老臣再想问一句公主,公主认为,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我大周是否就此会出一位媲美尧舜的贤君?”
李南初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此刻,她的思想似乎回到了和亲之前。
为什么和亲?因为乌孙强盛,大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与乌孙抗衡,再过几年,至少三年,大周就能更胜一筹,让乌孙铁骑再不敢南下。
因为天下黎民百姓需要这三年,用三年,可以换取北境数百万条性命。
因为她需要这三年,她需要借这个机会尝试改变乌孙蛮夷,让只知在马背上征服天下的胡人也知道周记礼仪,她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她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北骑不断南下掠夺的问题。
时光远去,曾经的报复如今都成为笑话,但这场笑话的根源,是因为她曾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而天下苍生,需要一个明君。
大周建国至今,君上是最仁慈的一位帝王,既有谋略,又有济世之心,比之尧舜,当之无愧。
“君上之德,自有后人评价,我只是公主,先前已经犯过错,眼下自我反省,又岂敢再论朝堂政事?”李南初淡淡提醒。
郑相公肃穆,“公主不必妄自菲薄,眼下这桩事唯有公主相助,才能救国救民,维系天下安定。”
李南初却不敢托大,只道:“您说。”
郑相公说道,“不瞒公主,对于这位朝云公主,高祖曾经下过追杀令,结果,朝云公主带着他的孩子逃走,去了滇南,一过就是十七年,多年未曾有找到,”
李南初眼皮一跳。
滇南?那是她的母族所在地,也是江澧兰长大的地方。
果然,看着李南初震惊的神色,郑相公说道:“没错,此子正是当朝刑部左侍郎江澧兰,老臣已经派人前去滇南求证,江澧兰一家正是十七年前到的那里。”
“朝云公主聪慧过人,先派人将江澧兰送到滇南,将他安定下来,然后杀了他的养父母,再作乔装打扮,变成他的养父母,母子二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滇南生活了十七年。”
李南初脑中转得飞快,身体如同坠入冰窖。
她想起裴昭信中所言,朝云公主尚且活着,让她留意京都,就怕朝云公主涉足朝堂,干涉朝政,对大周的江山社稷不利。
郑相公的意思很明显,要将君上的身份嫁祸给江澧兰,若她没有收到裴昭的来信,就要信了郑相公的话,所以,郑相公和朝云公主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隐瞒君上的身份嫁祸江澧兰?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仅仅是因为君上仁善的心性?
有了这些疑问,李南初迅速镇定下来,望着郑相公,目光沉静,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郑相公面不改色道:“无名小辈,不足挂齿。”
李南初盯着郑相公的脸,忽然,说道:“我听说,朝云公主曾是先帝的外室?”
郑相公一愣,随后面容一肃,道:“公主慎言,怎可妄议先帝?”
李南初瞪着他,牙帮咬紧,半响说不出话。
是知道君上是先帝和朝云公主的孩子,所以要嫁祸给江澧兰,实则是为了保护君上的身世不被外人发现?
还是铲除异己,为朝云公主卖命?
半响之后,李南初问:“郑相公想让我做什么?”
郑相公:“公主曾经去过滇南,老臣这里有一幅画,是从颍川得来的,公主看看画中朝云公主是否见过?”
说着,对着李南初展开画像。
李南初坐着一动不动,看着画像,眼神发直,心中一片冰凉。
她怎么可能见过?
为什么是江澧兰?为什么和朝云公主绑在一起的是江澧兰?是裴昭搞错了,还是郑相公故意栽赃?
对,应该是裴昭搞错了,裴昭只听信了裴氏族长的一面之词,就以为君上是先帝和朝云公主的孩子,但江澧兰的身份显然更加可疑,或许他真的才是朝云公主的孩子。
但真的要指认江澧兰吗?李南初迟疑。
阿芷知道江澧兰的身世吗?这半年,阿芷显然已经对江澧兰上了心。
经过思考,李南初淡声道:“郑相公恐怕搞错了,本宫从未见过什么朝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