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慈悲为怀的佛像,倒像是地狱来的恶魔。
李南初乍一看到,手指一颤。
程夫人似是察觉,安慰道:“公主别怕,这是吞噬一切邪恶的马头金刚菩萨,虽看似凶恶,实则是悲悯众生的大善佛。”
李南初听了,心头一松。
程夫人继续道:“凉州有一说法,从刀肉上滚过的人,身后总会跟着不好的东西,凌云寺的马头金刚菩萨面相凶恶,可以驱散一切邪祟。”
“我家老爷虽是文臣,但凉州边境的男人就没有文弱之辈,他没少与偷偷潜入凉州的胡人交手,所以,我每个月都要来一次,求一求菩萨保佑我家大人。”
李南初露出浅笑,“程夫人有心了。”
寺内老和尚见到太守夫人,送上三根香,程夫人接过,虔诚地走到香火前,燃香,三叩首,祈愿,模样十分虔诚。
程夫人拜完后,问李南初:“公主要不要也来?”
李南初笑着拒绝:“夫人请便。”
程夫人也不再强求,去往其他的佛像跪拜。
李南初一人站在大殿中央,她仰头注视着佛像,只见马头金刚菩萨双目圆睁,眼尾上翘,咧嘴露出两颗獠牙,獠牙尖尖,初一看,确实凶狠得吓人,但李南初却越看越久。
我佛慈悲,悲悯众生。
看多了,就不觉得凶狠,反而觉得慈善。
佛如是,世人,是不是也如是?
李南初瞪着圆眼。
“就这么想回去?”
“你想回去就回去吧,玩几日,再等我去大周接你。”
轻狂的笑容、深邃的眼眸,永远做不完的噩梦,在此刻似乎得到某种指引,她的眼神越来越亮。
逃避没有用,她当时应该更认真的看着他,严词拒绝他,不,还不够,她还需要实力。
她克制着,压抑着。
必须回去,回去就不要再来了,她要学会给自己找权势,让自己变得更强,就像□□一样。
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和解脱。
程夫人叩首完,回头,看到李南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佛像。
她转头看了看佛像,佛像依旧面相凶狠。
须臾,她会心一笑。
“感到害怕,其实是来源于人的自心,如果心里有克服不了的恐惧,那就试着正面面对。”程夫人笑着说。
李南初万千思绪从头过,大悟却仿佛只在一瞬间,因胡人绷住的弦松开,她轻轻眨眼,转头道:“夫人懂佛?”
程夫人失笑,“不是。”
此时,有小和尚来请二人前往厢房吃斋,程夫人点头,于是,二人在小和尚的带领下,往小厢房方向走。
远处青山绵延,云层霞接。
到了厢房后,二人面对面,坐在蒲团上,程夫人给李南初倒了一杯寺里的茶,茶香浓郁,夹杂着淡淡地香火气。
李南初不喜欢喝外面的茶水,只是轻抿一口。
程夫人饮下半杯,说道:“以前,我就害怕一睁眼,胡人又再南下,我夫君受伤或是身陨,又或者是,新帝昏聩,我程氏再遭大难,吓得日夜睡不着。”
“老爷见我睡不着,就拜访凉州名医,什么镇静药,安神香,都试过,后来,看到了马头金刚菩萨,我日夜祈祷,祈求菩萨惩奸除恶,予我大周明君,还百姓安居乐业。”
“我心中恨极,恨不得乌孙国灭,恨不得将末帝挫骨扬灰。”
程夫人遥想那些日子,目光中露出迷茫之色,忽而摇头轻笑,“老爷见我如此,有一日,忽然带回来一个胡人,说是城中的间谍,死罪难逃,命我杀了他。”
李南初扬眉,心低扬起一声赞叹。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一招狠招。
“我哭着求老爷放过我,但老爷还是逼着我杀了他,我吓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人也瘦了许多,大夫说,病情更加严重了。老爷听了,万分自责。”
说到这里,程夫人对李南初埋怨道:“你无法想象,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四十多岁,趴在我的床头大哭的样子,那样子,真是丑极了。”
李南初笑。
程夫人叹口气,道:“他一边哭,一边忏悔,说他不该逼我。那一刻,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往事过眼云烟,珍惜眼前,才是最好的。我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一个真心对我的男人?”
李南初真心称赞,“夫人及时醒悟,难能可贵。”
程夫人笑得开怀:“对,及时醒悟。公主此趟回京,我也希望公主能放下过去,重新在京都立足,未来的日子,否极泰来。”
李南初举杯:“承夫人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