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好养活。”
“我可没说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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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地下确如温沅芷所想,有一条密道,密道窄小而狭长,正好可以容纳一人通过。
密道的尽头连着楼院后假山,假山背靠着清湖,正是那日温沅芷在二楼暂休时看见的那条湖,湖水清澈,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清冷的月色,以及岸边临湖亭中,独自对弈的男子。
亭中一盏青灯摇曳,灯烛火光下,照耀着男子犹如刀刻的鬓角,月色如辉,男子眉目间,温润如月。
李南初穿过长廊,走到临湖亭边拾级而上时,看到的正是月色下男人清冷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欢喜。
上天待她不薄,在她深处万丈深渊时,派了他前来营救。
李南初想起那日,她正躲在胡人的羊圈里,周围到处都是肮脏不堪的羊群,照亮了半边天的火把,以及距离越来越近的胡人,她心下哆嗦个不停。
身边仅剩最后一位的贴身侍卫让她不要害怕,然后前去引走了胡人,牧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她一人缩在羊草堆里。
那夜的草原,月色全无,天空像泼了墨一样的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李南初捏紧了拳头,一刻不敢闭上眼睛,她盯着毡房内的灯火,等着贴身侍卫回来。
但直到晨曦出山,朝霞漫天,也没等到人,羊群苏醒,她不能再继续等下去时,一名身着华丽胡服的商人出现在牧场,对着牧主说道,要将所有的羊群全部买下。
李南初记得那日,男人背靠东方日出,对她笑意盈盈,拱手作揖道:“下官恭迎公主回家。”
男人的声音温和,犹如天籁之音,炸响在李南初的耳畔。
临湖亭中的灯烛发出一声哔剥声,惊醒了回忆中的李南初,她发出一声惊呼,惊动了亭中男子,男子转头,问道:“公主?”
李南初提起裙摆,走出阴影,回应男子道:“是我。”
入了凉州后,李南初换了一身海棠紫的委地罗裙,腰系玉带,臂挽荔白色的轻纱披帛,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可惜,男子似乎看不见,目光又回到棋面上。
李南初抿唇,垂目时,看见男子左右各执黑白子的手,手指纤长,手背粗糙,是经常干粗活留下的痕迹。
“我听程树说,你已经担任了三年的地方县令,不日就要回京述职?”
亭中男子正是江澧兰,他听了话音,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原本是这样的,但现在恐怕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回去的了。”
李南初眼波流转,脚步微顿后,在男子的对面坐下,看着棋面,似是闲聊道:“为何?”
江澧兰叹息,“因为我有一位最惧怕的人。”他说起惧怕,言语里却不是真的害怕,反而有几分无奈。
李南初思索片刻,试探道:“你是说,阿芷?”
“公主聪慧。”
李南初惊讶道:“她是清阳郡君,你在扬州任职,你如何受她管束?”
江澧兰并无隐瞒的意思,说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李南初放执起的白子砰的一下坠落,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静默了一下,平静心中波动后,捡起白子,放回盘子里,道:“那你为何还要躲她?”
江澧兰的手停在半空中,指腹轻轻地捻动着光滑的棋子,脸上露出宠溺的一笑,道:“就是因为是未婚妻,才会有诸多掣肘,处处难办,不如躲开。”
李南初咬紧了牙,邪恶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阿芷聪明,很快就会找来的,你恐怕等不到圣旨来了。”
江澧兰眸光一闪,抬头看李南初,道:“所以就请公主好人做到底,到时候一定要将营救公主的功劳归还给在下。”
李南初冷哼道:“我不如送佛送到西,回去先将你们的婚约解除,免得你处处掣肘?”
“那还是免了,”江澧兰挑眉一笑,“好歹这也是一道护身符。”
李南初静默。
这时,程树匆匆地从长廊走过来,见到他们二人在一起,松口气的同时,惊慌道:“你们快躲下去,刚刚得了信,郡君又来了。”
江澧兰一听,动作迅速,长袖一挥,将棋子扫落进棋奁中,抱起就走,临走前,不忘拉上李南初一起,打开密道的暗门,冲了进去。
李南初怒不可揭,嘲讽道:“你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怕阿芷知道了更加生气。”
江澧兰沿着地道往前走,听了话后,想了半响,喃喃道:“当真是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