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姣便只能寄情于声色犬马当中,无可自拔,折枝就是在她醉酒的时候一指,才名声大起的。
可她时常发愁。
因为上一回她在公主府遇见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黑云沉沉,将欲摧城。
折枝一行人表演完毕,开始落下大雨,于是被留在公主府当中。
本来来过公主府多回,倒是不妨事的,折枝跟在婢女后边进了厢房,安静地等待雨停。
可寂静的公主府中忽然响起一片兵刃相接的声音,伴着雨声。同她一起来的姐妹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胡乱逃窜。
折枝沉着一颗心往外走,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被一只大手狠狠钳制住她的脖颈,捏得她目眦欲裂。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如惊雷一般在府中各个地方炸开,“奉圣上口谕,从即日起,罪人萧氏幽禁公主府,非诏不得出,外人不得进公主府,有违者——死。”
接着捏着她的那个人看清她的面容,手上不知为何倏地一松,让她有机会艰难出声:“大人……此口谕中说,从即日起,那今日,便不能算作违令。”
她以为她难逃一死,可那人竟然就那样放过了她和姐妹们,路过之时还冷嗤了一句伶牙俐齿。
……
甚至到后来,那个人成了她的座上宾。
宋何此人尤为变态,不知是不是因为人不能行,总以折磨折枝为乐,时常叫她弹奏乐曲直至双手鲜血淋漓。
更喜欢看着她在没有遮拦的处境欣赏她的窘迫。
今日宋何又来了乐坊当中,与乐官交谈了片刻便上了雅间等候折枝娘子。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鲜血,不知为何没有擦去,或许是没有时间,又或许是故意留着吓唬折枝。
后者显然可能性更大。
宋何一把拉过折枝的手,沿着他的脸颊往上,让她的手指轻轻触摸那尚且还温热的血珠。
折枝不敢抬头,只是咬着唇瓣垂着眼睛不敢动。
宋何不悦地甩开她的手,“抬起头来。”
他苍白的手又钳制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清脸上的血迹。
他脸上没有伤口,所以并非是他的血,而是是别人的。
他的神情有些癫狂,反而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折枝。
“怎么样?这血是不是还是温的?正是从才断气的人身上沾染的……折枝,你猜猜,刚刚断气的人是谁?”
折枝不语,被他甩开的下巴上红痕交错。
宋何不恼,笑意盈盈看向她,伸手从怀中扯出一把猫毛和一条细绢,扔在地上让跪着的折枝看。
折枝本不想看的,本不想恼的,也本不想哭的。
只是她发现,那手绢上沾了一团血渍,那手绢……是柳红的。
她与柳红自幼相伴,先是同在秦家为奴,后又纷纷被卖进乐坊。
折枝双眸通红,极力抑制愤怒看向宋何的笑脸,“你把她怎么了?”
“贱人一个,”宋何不以为意,“敢惊扰本官的马车,本官自然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了。”
“哦……”
他施舍般地答疑解惑:“你知道她为什么发疯惊扰本官的马车吗?就是因为这只畜生。这只畜生差点被本官的马儿踩死,她为了救这只畜生一命……本官打了她七十大板,溅得本官全身是血。啧啧啧,只可惜,畜生没保住,还搭上自己的一条命。折枝,你说值得吗?”
值得吗?
*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总能想起这个披着人面的恶鬼。
她以为上一世寿终正寝心里已经无爱无恨了却遗憾,可重活一世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即使知道他迟早要死,她也恨不得今生亲自手刃了他。
有的仇恨即使跨越岁月也不会消弭,反而越恨越深。
她原本只求得自己能苟活下去不愿再落入贱籍,可却不知何时陷入了权力的漩涡当中,并被漩涡裹挟,挣脱不得。
像她们这样的小人物,永远只能被迫卷入其中。
而这一次,她不同意!
折枝听见他这样一声轻飘飘的是吗,反而也不惧不抖了。
她不卑不亢道:“大人若是不信,可去追问秋水轩的丫鬟婆子。一问便知奴婢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宋何打量了折枝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伶牙俐齿。”
秦佩招了招手让折枝退下了,宽慰宋何道:“子舒,你还是过于谨慎了些。你我在我秦府交谈,左右都是我秦府的下人,不会多听。即使听去了那又何妨,不过是些粗鄙之人,哪里听得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