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契勒,和前次跟随加木入京都城接亲时候的克制行止大相径庭,没有加木的管束,便直接露出了本性?再则他带来需要医治的部下,用双眼根本瞧不出病症。
申怡乍听轻佻言语依旧镇定,她说:“契勒执事,我们已经为你们备下了好酒好菜,请你们别辜负了清雅苑的盛情款待。”就此退去,看了堂口的葛七一眼,葛七朝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客随主便留下来,尝一尝清雅苑的佳肴。”身后的契勒懒洋洋地斜倚在软席上打量着离开的窈窕背影,顺水推舟,“正好,宁华长公主可以和多年不见的好友白砚疏先生,好好叙说一番。”
契勒说得轻松又狂妄,申怡脚下一顿扭身望向堂内看戏似的东刕人,心中愤懑呼之欲出。
只见白言霈慢慢起身,理好袍裾正正地朝骆苕而去,躬身揖礼。
骆苕五指紧攥,望着一直躬身却不说话的白言霈,终于开口:“砚疏,不必多礼。”
语音杳杳没有惊慌,也没有从前那般的娇俏,平淡如水,一如他适才看她时的目光。
砚疏,不必多礼。
这是从前骆苕对白言霈说过最多的话,也是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眼前人未收袖未抬头,只是那样静静地对着她,开口时言语中明显夹带着明显的恳求:“宁华长公主,白砚疏如今得东刕大王子庇佑,蒙恩重踏故土,受大王子所命,先来求您一件公事。”
“我答应你。”
骆苕不容思索一口应下,同时也觉得荒谬,昨日让韩悟那样死在她的面前,今日却可以如此低声下气,她含着幽怒提气道,“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
既然已经找到可以仰仗的靠山,他完全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应该像从前一样礼而不卑。
其实,对她连礼都可以舍弃。
在一堂人的注视下,白言霈收袖正身而立,二人目光交汇,他说:“东刕物资匮乏,现下又值隆冬,妇孺免不了多有疾病发生,但碍于良医难寻,所以恳请宁华长公主再赠送东刕几名良医。”
在白言霈说完的这一刻骆苕明显迟疑,她宁愿赠送东刕钱财也不愿往东刕赠送良医,成为一名良医年深日久,东刕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获取,骆苕实在不愿,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面对东刕贪得无厌的请求,申怡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下,将视线移往堂口。
“敝人还有一件私事,想请宁华长公主从中斡旋。”白言霈诚恳地再次揖礼,垂着的头颅戴着毡帽,和拱手作揖的手臂持平成一条线。
骆苕缓缓眨眼,莫名的烦躁,他完全可以拿出昨日差凶犯杀韩悟那样的气势对她,那样她反而更容易接受。
“既是私事,为何不能私底下说?”骆苕讨厌这样莫名其妙的站立,让旁人随意观瞻揣度。
白言霈姿势未改:“此事于敝人而言是为私,但于宁华长公主而言是为公。”
“那你可以直言不讳地说出来。”骆苕终于动了怒,“你知道我会答应你,纵然办不到,我也会答应你,为何要这般恭敬地做着虚情假意的礼数!什么公和私,在我身上你还要分的这么清?”
她的脑袋终于支撑不住的混沌了。
满堂的目光全部落在这一对璧人身上,只见白言霈再次站直身体,就那样隔着适当的距离对视上,望着那双泛红的双眼,他咽喉微滑,说:“请长公主为敝人向你们的皇帝求个情,允准敝人为祖父殓尸安葬。”
骆苕阖上眼,迫使自己镇定。
白明绪六族被夷,事后骆苕已经全部将他们安葬,唯独白明绪的尸骸还压在封荫塔下,若不改朝换代,那个塔无人敢动,即便改朝换代,埋在塔下的人被人遗忘,也没人会去动。
封荫,封荫,这座塔便是为讥嘲设立。
骆苕睁开眼,只说:“给我些时日。”
白言霈拱手退去。
这时婢女鱼贯而入,传盏布菜,骆苕就那样呆呆地站着,席下嗡嗡地杂音叩击耳膜,忽闻外间有铠甲摩挲的清脆声响,扭头看去,只见巡防兵大列大列地进入正堂。
契勒眯起眼睛,问向骆苕:“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啊?吃个宴席还让人扫兴。”起了身,朝身后大臂一挥,“咱们走,换个地方吃酒去。”
申怡替不明就里的骆苕回道:“契勒执事请海涵,白言霈乃大嵘逃犯,官兵是我请来捉拿逃犯的,与长公主无关。”
白言霈猝然而至,申怡不想骆苕不清不楚地被人算计,就算要保白言霈,如今应该是东刕出面光明正大地去保,勿需骆苕插手。
从堂外拐进来的千狮卫统领贺兰融,向堂内一瞭,满眼都是熟人,在看到白言霈后还是愣了愣。
他朝骆苕拱手:“长公主,卑职奉命而来缉拿逃犯。”
凌晖命他速速入清雅苑缉拿逃犯,把这么棘手的事交给他,一点新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