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融起身,对案的骆苕也跟着起了身,将大袖拢好在身前召呼贺兰翊:“贺兰小公子,我带你出去瞧瞧。”
一直落空的贺兰翊大大“唉”了一声,目光追随着骆苕起身,还是一副大人的口吻:“想娶个漂亮的娘子怎么这么难!”
这回贺兰翊倒是没想哭,只觉的真难。
李印仪笑中带窘,对骆苕歉意道:“长公主海涵,翊儿实在被我们惯坏了。”
骆苕离席自然而然地牵过贺兰翊的手,垂首对上贺兰翊亮晶晶的眼睛,眉眼带笑说:“贺兰小公子进退有度,肯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怎么可能惯的坏,往后只要勤学文武课业,漂亮娘子还会自己送到贺兰小公子面前。”
这一通有效的奉承让贺兰翊如沐春风,天真欣喜地问:“真的吗?”
“真的。”骆苕笃定回应道,“我从不骗人。”
贺兰翊心满意足地被骆苕牵出了花厅,贺兰融和申怡跟在后侧,望着一大一小二人的背影同时轻叹,又对视一眼。
心有灵犀地在想同一件事——无所作为风流成性的凌五郎配不上骆苕。
一行人踩着蜿蜒小道搭着闲言等来了贺兰翊心心念的荔枝酥山,还等来了阿石从河里捞来供贺兰翊玩耍的几尾三指宽活鱼。
看着阿石伺候贺兰翊细心玩耍的画面,骆苕想起阿石的侄儿也应该如贺兰翊这般大了,等垌县田亩重归农人之手,她就把阿石侄儿还活着的消息一并告诉阿石。
再等时机再成熟一些,也该放阿石归家去。
久雨新霁,没有云层遮蔽的秋阳还是有些毒,渐渐褪去温和炙烤着公主府。
贺兰融陪同贺兰翊,跟着阿石去禽舍抓鸡斗鹅去了。
骆苕和李印仪屏退下人折回花厅,李印仪的视线认真划过骆苕的脖子,问:“凌五郎待长公主如何?”
坊间的流言再如何疯狂也只是外言,虚虚实实总该问问骆苕本人。
凌晖有意让凌文袤求娶骆苕这都是朝前明面上的事,李印仪原以为风流名声在外的凌文袤还在对骆苕紧追不舍,今日一见,事实远比耳闻的真实,也不知深居公主府的骆苕对凌文袤的品行可否知情。
落座后骆苕稀松平常地说:“他待我挺好。”食指点在自己的脖子上笑了笑解释,“昨夜临走前留下的,连细粉都没能遮住,着实让你们见笑。”
小奶娃贺兰翊点破的事重新掉头解释,骆苕已经没了先前那般局促尴尬,李印仪不是在意红印子,倒是察觉骆苕轻松的语气有些不寻常,李印仪沉默片刻,犹豫着关心后事:“那何时成婚?”
宫中剩余的皇女都抬了名分,且被指了婚不日将出降,唯独骆苕在出降名册之外,流言却最广最劲,大嵘最尊贵的身份和最夺目的品貌摆在那,被花名在外的凌文袤如此一搅合,更为人津津乐道。
骆苕摇头,正正地说:“我不会同凌五郎成婚。”
李印仪了然颔首没说话,心中只是默叹,骆苕是经历过大劫的人,萌生出将自己托付给自己想法无可厚非。
听见骆苕接着慢道:“如今他们凌氏掌权,朝堂波云诡谲,凌氏若精于治世,肃清八方,那往后的日子也可安稳一些,若凌氏不堪重任有负天命,反被大圻讨伐,我这条命终归活不长,何苦再去惦记旁的。”
李印仪一怔,未料骆苕会想得那么远,那么消沉,她说:“长公主是否太过忧虑?我的父亲虽卧病在床但对大嵘军镇要地颇为关心,大嵘从前式微,重在对大圻的严防死守,如今渐渐有扭转之态,只要大嵘稍安步当车厉兵秣马,吞并大圻定会水到渠成。”
一顿,“长公主不必如此挂忧,朝中这些老将军都拿眼盯着呢。”
在李印仪的注视下骆苕眸光转亮,面露宽慰之色:“李大将军能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跟我讲对外战事,所以一直提心吊胆。”
李印仪伸手拈樱桃毕罗时不着痕迹地说:“若想将征讨大圻提上日程,就看凌晖这次大刀阔斧整顿内政成效如何。”
内政牵涉进这么多人,京内外的腐官这些先不说,单说骆苕拼死保下连伏旼在内的十位寒门文士,被关入廷尉大狱,心细的李印仪猜测凌晖想利用骆苕来试探骆苕身后到底有多少旧臣。
而后二人在细细的对话中,倒是印证了李印仪的猜测,凌晖确实在试探旧臣,骆苕唯有暗暗苦笑,如今能被利用也是一种福气。
李印仪想起第一次作为主帅领兵作战败了的凌文袤,想必凌文袤也没有拿的出手在骆苕面前吹嘘的对外战事,内事还狠狠地利用了骆苕一把,李印仪含笑问道:“这就是长公主不愿成婚的缘由?”
骆苕拿起羹匙挑起一口半化开的荔枝酥山悬在半空,轻轻摇头:“世间好女子多的是,凌五郎并非会拘守一位女子之人,如今待我好,谁知日后会待我如何,我对他予求予给也不过是顺他心意少惹他不快,留得几分薄情兴许他日还有些用处。”
李印仪看着骆苕将那一口悬在半空的酥山慢慢放回盏中,李印仪说:“倘若凌晖精于治世,肃清八方,到那时长公主便会身不由己,只怕凌五郎不会放手。”
既然如今朝中大臣大多数默许凌晖挟天子独揽大权,必定也不希望再生大事端,让外敌有机可趁。李印仪的父亲李愈卧病在床,不为凌晖所用,但也不刻意煽风点火诋毁凌晖,任凭凌晖靠自己的本事去拉拢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