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拽住他左手袍袖,将身体挺直往后靠,后背、脑袋真实地枕上他的胸膛肩胛,视线里的景致由林道转换为繁叶和苍穹。
胸腔内的心跳没有横冲直撞,只余一片茫茫。
身后胸膛宽阔贴服,温温热热。
凌文袤双手持缰,浑然一顿,慢慢撒开左手,额面埋进她的脖颈,深嗅一息:“你不说,是默许……我自取……”
左臂没再客气,狠狠揽过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带,所有的掣肘似乎在顷刻间都消散不见。
心中对昨日的不痛快也消减大半。
骏马刚踏出茂林,凌文袤便狠提马速,骆苕人又被他往怀里带紧了些,只差将人糅进胸膛,糅进胸膛又怕折了她的腰骨,释了些力道。
提速后,骆苕略觉腰椎不适,是被外物突然地抵触。再一个脸皮难受,不是难受,是难看。起起落落,脸皮贴不住骨,后颅磕在肩胛,磕得脸皮会打颤。于是,轻易挣脱了凌文袤的束缚,身子顺着跌宕往前挪一点,给二人之间留出空隙,又抬手拂了拂后脑勺。
短暂的暧昧被风一吹便散了,有些煞风景。
她的腰还被他的手臂松松地揽着,也没见他强求搂紧。骆苕扭身螓首一抬,瞥见凌文袤下颌线刚劲地绷着,唇线紧抿,双眼直视前方,锁着眉心。
骆苕回身之际,听见了重重的一腔吐气声。
她眉目半垂,只是酸酸地牵了牵唇。
“不若你亲我一口,像适才那样仰头亲,亲哪都可以。”凌文袤冷不丁的要求有些生硬,只觉得心里堵,脑中昏沉。
驰过长长的草地,骆苕也没亲他,端坐在马上,安安分分。二人在一处高坡树下下了马,骆苕瞭望过去,寺庙零星缀在林间,远处山峦逶迤,再翻过去便会是皇家陵脉。
大嵘的皇家陵脉。
骆苕穿一身寻常鸦青窄袖袴褶服,显得人越发清瘦颀长,裤腿在风里轻轻荡荡,凌文袤立在她身后不由眉心一皱,向身后吹了一记响哨,一青、赤眉循声而来。
凌文袤留了一青的黑马后,一青、赤眉二人再度隐退。凌文袤坐上大石,垂着头看着草地,捏水囊的手挂在支起腿的膝盖上一晃一晃。
再抬眼,看向依旧伫立的人和她所眺望的方向,他迷失在女人的安静愁绪里。此时不知应该唤她呢,还是继续让人就那么呆站着。
她不声不响已经站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骆苕转身向凌文袤走来,凌文袤松了口气,打开水囊递了过去,骆苕接过去,他又拍了怕自己的左膀,示意她坐下让她靠。
骆苕喝完水,坐在他身侧不远处开口问道:“四年前……也或许是三年前,垌县丁家村丁男被点兵入军,我们是与谁作战?”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巧,白明绪被夷六族,也是在那时发生,骆苕对之后的战事一概不知。
凌文袤心神一凝,脑中飞快搜寻,不过片刻,他回:“应当是三年前,东寇圻人领兵围攻圭壁那次。”
圭壁要隘,易守难攻,大嵘必守之地,东寇必攻之地。
“战况如何?”骆苕继续问。
凌文袤回:“险胜。”
“讲的详细一些,如何险胜。”
“东寇首次攻城,被守城将军王尧和他的三千守城军阻挡在外,东寇军再攻,圭壁城墙被东寇军攻得只剩一道矮土坡,险要破城之时,我们集结的四万援兵赶至,他们才撤退。之后东寇军重新整顿人马,我们调整人马开城门迎战,激战近两个时辰,才击退东寇。”
“伤亡几何?”
“我军伤亡八千余人,东寇伤亡一万三千余人。”
骆苕默了会儿,请求道:“能否帮我探两个人,兄弟二人来自丁家村,是我身边小内侍丁石的两位兄长,军中下过死亡告知书,但丁石不信,我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所以,还是查一查比较稳妥。”又问,“都已经过去如此之久,他们可有生还的可能?”
“按理说不太可能。不过,你说有蹊跷,那便好好去查查。”凌文袤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说,“圭壁城垣被毁严重,自那一战后,王尧将军便留下大量士兵夯筑高台,新建圭壁城,可……”他又摇头否定,“若还活着,三年多不可能不还家。”
骆苕从凌文袤手里拿过水囊的盖子,盖好:“民部为兄弟二人婚配妻室,丁石的长兄留有一子,只是,兄弟二人之妻以及一子,一夜之间消失不见,音信全无,田产早已悉数尽卖,生死未卜,我疑田产是被人强行兼并。”
她侧首看向凌文袤,定定地说,“可查。”
这才是真正蹊跷之所在。
凌文袤缓缓眨了眨眼,回头看她,二人目光交汇相融,他说:“确实可查。”
垌县丁家村正好在京畿卫涵盖之外,离京都却也不远,谁如此大胆敢如此兼并土地。
骆苕视线落回手中的鹿皮水囊上,凌文袤也将视线飘去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