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之萤站在公交站台的角落,孙鹭研究完换乘的路线跑过来喊她,看见她蹙着眉在听电话。
孙鹭小声问怎么了,尤之萤用唇语告诉她等一下。
孙鹭猜测是有什么棘手的要紧事,默契地点点头,又走回站台。
尤之萤接到的这个电话确实挺棘手,隔着听筒听到周重西那串突兀的质问时,她甚至都懵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我不是故意骗你,”尤之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点,也很快想到了自认为挺合理的解释,“对,我是答应了告诉你,但后来临时改了时间,我走的时候也匆忙,而且那天你在上课啊,我觉得这种小事也没必要打扰你吧,所以就没说。”
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个错,这种时候,这样轻描淡写的理由听起来十分敷衍,连基本的安抚作用都没有。
电话里的声音恼怒中带着嘲讽:“小事?是,对你只是小事,所有和我有关的事在你那里都是小事。”
尤之萤皱了皱眉。
第一次发现他说话这么尖锐。
她当然知道人在生气时攻击性会增强。而且,说到底是她食言在先,也无法坦白地告诉他“我就是不想找你了,因为我的自制力也没有一百分”。比如他现在这样给她打电话,也是很危险的,她会想起他的脸,然后是他的眼睛和嘴巴。
她现在真的很讨厌橘子汽水。
尤之萤只能耐心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的回答仍然执拗:“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好吧。
她几乎可以想到他现在的表情。他冷脸的时候是有点吓人的。
“周重西,”尤之萤往更角落的位置走了两步,沉默了一下,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对他说,“这件事是我不好,我道歉可以吗?那它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阶段,你每天的时间都很重要,而且我马上要开学了,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明白吧?”
“明白什么?”
周重西站在窗边,墨色的眼睛盯着闷头撞在阳台玻璃上的飞虫。
他当然听懂了。
悬在头顶的靴子终于落地,想象中的理智无影无踪,脑子里只剩下她站在别人身边的样子。在城墙上,他们靠得很近,风将她的长发吹到旁边人的肩头,她的笑容格外刺眼。
憋闷的情绪充斥着身体,这让周重西无法好好回应,他今天的举动已经足够激进,此刻几乎是脱口诘问她:“你以前找我吃饭看电影怎么不怕浪费我的时间?你给我写那种信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有很多事要做?”
“……”
尤之萤张了张嘴,顿时哑口。
虽然时过境迁,但不管什么时候提起,她也完全理屈,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隔着电话,气氛也显得异常僵闷,沉寂到只剩电话两端的呼吸声。
玻璃上乱撞的那只飞虫终于力竭,轻飘飘摔到窗台上,周重西冷眼看着,心口闷堵难耐,他厌烦自己拿这件事来刺她,并没有任何占到上风的痛快,反倒更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恶。
他很烦躁,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隐藏不住。
她从家里搬走那天,也是这样,他回到卧室里跟自己发脾气,忍不住摔了书包,很努力克制着没有跑出去追问她。他怕自己对她恶语相向。
他也很讨厌每天经过那间空荡的卧室,讨厌她那么粗心落一支发卡在书桌下面,更讨厌被书房电脑记下的她的q号和音乐播放器的收听记录,他在一个月之后重装了电脑系统。
后来很久才消化掉那些糟糕情绪,重新习惯整个楼上都是他一个人的领地,那时候露台那些由她照顾过的植物已经有大半是濒死状态,因为他冷漠地不管它们。
周重西很清楚自己现在情绪很不对,如果她再说点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更失控更过分。
他并不想做这样的人。
这个电话不应该再继续。
“尤之萤,”他垂下眼,靠到墙壁上,终于冷静了一点,“这么不想理我的话,不勉强你了。”
电话另一头的人愣了一下。
“周重西……”她张口叫他,但是只听到了冰冷的挂断音。
后来孙鹭跑过来,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说陈乐鸣发来消息,他和宗怿已经到了,尤之萤心里有点乱,却无从说起,只能摇摇头说没什么事,“我们走吧。”
小客厅里。
卢游一面拼命往上拽自己的衣服一面叫身边人冷静点。
然而某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已经从震惊变成激动,拽着救命稻草似的,死命揪他的袖口,将他T恤的领口直接拉到肩膀下面,力气大得仿佛要勒死他。
卢游好不容易抢救了自己的性命和衣服,压着声音告诉她:“你等会心脏病犯了,我可救不了。”
另一个懵逼的徐嘉旭一头问号地看看他们俩,又扭头看阳台。
谈月竖着耳朵,好一会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扯扯卢游,给他使眼色,卢游两手一摊。
徐嘉旭扭头,用手势告诉他们电话好像打完了。
谈月推卢游,示意他去看看。
卢游不动。
谈月锤他大腿,卢游无语极了:“你自己怎么不去?”
话一落,阳台那扇破门忽而一声响,屋内三人动作出奇的统一,几乎在一秒内迅速低下头,卢游专心扯着短袖上的一团皱褶,谈月蹲在茶几前拿叉子戳蛋糕,徐嘉旭则继续摆弄那根本修不好的碟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