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至桌边,向青云略一作揖,简短道:“见笑了,姑娘。”
说完,转身拍了拍顾濯,无波无澜的脸上总算露出几分笑意来:“小子,是不是稍微壮了些?”
顾濯笑道:“舅舅才是,武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方才那一嗓子可有些内力在里头呢。”
宋忱摆摆手:“哪有那么容易,每日慢慢锻炼着罢了。”
宋老夫人看不得他脏兮兮的在桌边丢人,骂道:“贵客在这,还不赶紧去换身像样的衣服来,这副打扮像什么样子!”
闻言,宋忱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用过饭,顾濯带青云和小妹先在宋家侧院安顿了下来,打算过几日便带青云在城中找找合适的铺子,盘下来做些小生意。
宋忱等在侧院垂花门口,待顾濯安顿好二人,问:“你这回来龙城,只为了这个朋友?”
顾濯点头,道:“是,帮她们安好身就走。”
“去哪?”宋忱立刻道,“反正你回京也是惹是生非,不妨在龙城多住一阵,我们还能切磋切磋。”
宋忱十几年前受伤导致武功尽失,自从他能站起来以后,找顾濯一“切磋”就是一整天,次次都累得他叫苦,顾濯闻言连忙道:“那还是算了,舅舅功力大有长进,我陪你切磋,岂非只是被你胖揍?”
顾濯正想溜之大吉,却被宋忱铁手箍住了手臂:“是不是被我胖揍,打过才知道,来!”
话音未落,便是又稳又狠的一记扫堂腿,使了十分力道,颇不留情,顾濯略显狼狈地躲过,又立起双臂阻挡宋忱的铁拳,叫屈道:“舅舅,饶过我吧!我刚赶了好几日的路,哪还有什么力气!”
“若行走江湖与人争斗,对方可不会顾惜你是不是疲累,再来!”话毕,便又是凌厉的一掌,夹带着几分雄浑的内力,直直打向顾濯面门。
顾濯一侧身避开,矮身一拳攻至宋忱腹部,又被他手肘格挡,于是脚下灵巧地一转,手刀攻向宋忱脖颈,却被宋忱轻松躲过,舅甥二人便这么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二人直从太阳西沉打到了月上中天,顾濯没了体力,便佯作攻其上盘,脚下却暗暗使了个巧劲,将来不及设防的宋忱绊了个趔趄。
顾濯忍俊不禁,哈哈笑道:“不打了不打了!瞧你,都站不稳了!”
宋忱被他耍了阴招,也是无奈一笑,随着他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只牛皮酒壶:“喝点吧,活血的。”
顾濯也不嫌酒壶粗糙,接过来便是一大口:“难喝。”
宋忱喘着气给了他后背一巴掌:“难伺候。”
“舅舅,”顾濯仰躺在石板砖地面上抬头看一轮圆月,忽然道,“我虽然不知你全盛时期的功力如何,但如今一看,你至少也恢复了七八成了吧?”
宋忱闻言,略一沉默,才道:“五成。”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黯然,顾濯又问:“真这么厉害?”
“嗯,”宋忱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像你这么大时,打遍天下无敌手。”
顾濯噗嗤一笑:“吹牛。”
宋忱不答,只仰头灌了一口难喝的川芎酒,淡淡月辉洒在他细纹横生的脸上,竟将他的麻木和苍老掩藏了些许,隐约露出几分少年时英姿勃发的模样来。
顾濯坐起身来,与宋忱肩膀靠着肩膀:“那你怎么还受这么重的伤?”
宋忱不看他,只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大概因为……效忠错了人。”
“小的回、回皇上的话,小的确实给杨大人寄送过东西,皇上饶命啊,小的家里还有好几口人要养活,是真的不敢做那等欺君罔上的事啊!”
赵玖单手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一旁的闵十三却暴起,狠狠给了地上跪着的驿卒一个脑瓜崩:“好声好气跟你问话不知道如实回,非得拿出身份来压你是吧?你个……你个、你个王八养的王八羔子,净浪费爷的时间!”
驿卒捂着额头呜呜哭着委屈道:“您二位来了就问杨大人的事,那杨大人死得多吓人啊?我们哪敢说……不敢了不敢了!小的真的不敢了!您问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呜呜呜……”
闵十三又冲他亮了亮拳头,屁股这才在进屋以来头一次挨着了凳子,口干舌燥地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皇上,奴才说什么来着,还是得亮明身份了才好问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