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惊到了周禧和乐壹,二人抓着同一把钥匙,停止了争吵,转而疑惑地面面相觑。
乐壹:“你松开。”
周禧:“你先松。”
林参及时压住了阚成玉的手,没让他把剑拔出来。
“别忘了老管家的警告,这里是宸王的地盘,不可生事。”
阚成玉控制不住眼里的愤怒与仇恨,“就是他们杀害了我大一宗那么多师弟师妹!”
林参语重心长劝道:“他们都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眼下赢得比武招亲才是要紧事儿,至于为一宗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就算你没机会,傅师姐也会帮你找机会。”
阚成玉甩开林参的手,对着他眼眶发红,“别以为我不知道朝廷的心思,赢下比武招亲是捞月魔头的任务,关我什么事儿?!我报完仇就走,碍你们捞月谷和朝廷的事儿了吗?!”
林参淡定从容地回应他激动的目光,“那傅师姐呢,你不打算争取吗?”
阚成玉愣了一瞬,随后蔑笑着移开视线,“呵,进这宅子之前你也看到了,停在后门的那些马车非富即贵,而我只是平安派的一个孤儿,我拿什么跟他们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力按回佩剑,语气忽然失落,“我才不去争自己配不上的东西。”
他自以为自己把自尊维护得极好,殊不知林参早就看透了他强势外表下的自卑有多么狼狈。
林参假装无所谓道:“随你吧,那就让给我哥,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哥对待感情,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阚成玉咬住牙关,恶狠狠瞪向乐壹,“他若敢辜负阿雪,我就杀了他。”
林参阴阳怪气道:“他一定会,但是你杀不了他。”
乐壹和周禧还在争钥匙,为了一把钥匙也不管林参与阚成玉在谈论什么,只看见阚成玉莫名发狠,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这边。
而林参双手背后,斜眸瞧着阚成玉的背影,像极了藏在暗处的狩猎者,嘴角一副挑唆之态,仿若正在静等猎物上钩。
乐壹、周禧:???
阚成玉不说话了,两个拳头在袖子下发抖。
林参趁势绕到他身侧,淡淡的余光看着他,说话时语气平静而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侵略性,“阚师兄,不如跟我合作,我既可以帮你赢下比武招亲,也能帮你报仇。”
阚成玉双目微眯,心中悄然生出一股警惕来,“你帮我?你连自己的仇都报不了。”
林参:“其实说到底,你的仇人和我的仇人是同一批人,你以为灭了剑仙山庄就是为大一宗报仇了吗?白掌门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没忘记吧?”
阚成玉眉头紧锁,想起离开平安派前白蝉交代过的话——阿玉,你是一宗最出色的弟子,师公交给你一个任务,替师公清理门户,这件事情办成后,掌门之位就是你的了。
“我当然记得,掌门师公要我把林谢的人头带回去。”
林参迈出最后一步,站到阚成玉面前,视线直面他的眼睛,“没错,我的仇人是林谢和江满,你的仇人也是林谢和江满,是他们撺掇剑仙山庄上山抢掠,一宗弟子和七宗弟子都是他们害死的,你若此刻杀了这些人……”
林参挑眉指了指另一方客院里那些人,继续解释道:“不仅算不得报了仇,还会失去亲自杀死林谢和江满的机会。”
阚成玉半眯的眼睛完全睁开,忽然对林参嘴里的话感到格外在意,“再说明白点。”
林参点了点头,耐心充沛,在他面前负手踱步,“如今秦州已经全方位开启了防守战,他们背后有以逻支持,光靠普州和京州的兵力很难收复秦州。
“这还不提普州与京州并非齐心协力,普州新崇王是个小女娃,叫周兴,她和我们一样,也想亲手杀了江满,但她的母亲,也就是老崇王周娅与东庸有仇,偏巧当今太子身上流着东庸的血,所以普州和京州朝廷之间始终隔着东庸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随时可能反目成仇。
“至于烟州,烟州老宸王嘴上是说想要一个能够照顾傅家的女婿,其实,在三州完全独立的世道下,他想要的是能在乱世中保全烟州和傅家的靠山。
“现在的局面,可不是朝廷收复秦州以后就万事大吉了,后面还有太子与普州崇王的皇位之争,以逻和高阜失去秦州后,势必会联盟抵御大桓,届时首当其冲的便是烟州。
“因此这次比武招亲,比的,就是秦州、普州、和京州,三方势力的实力。
“只有赢下比武招亲,拿到烟州兵权,你才能配合京州朝廷攻破秦州,这是唯一杀死江满和林谢的机会,也是以后在大桓内忧外患之下,你帮助傅师姐保全傅家和烟州的机会。”
林参说这么多,阚成玉反倒糊涂了。
“可宸王不是说秦州荣王残害观舟百姓,天理不容,势不与其为盟的吗?难道秦州的人赢了比武招亲,他也要把阿雪嫁过去?”
林参嗤笑一声,目光看向对面客院,“若真是这样,为何这些属于荣王麾下的江湖门派能进傅家的门?”
阚成玉恍然大悟,“难怪宸王不把我们领到宸王府,而是安排在他的私宅,原来也是别有用意。”
林参:“对,若公然将朝廷的敌人请入宸王府,就会沾上背叛朝廷的名声,所以他只能以私人名义邀请这些人参加比武招亲,还得打着招赘婿的名义寻找靠山。”
阚成玉隐隐有些愤慨了,“看来宸王并不忠心。”
林参却依旧坦然,“人都是会变的,老宸王半生都在守卫西北边境,说他不忠心,那绝对不可能,但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经历,先得罪了高阜、以逻、后又得罪了东庸,到处都是仇敌,如今他要为剩下的亲人寻一个强大的靠山无可厚非,若我们非要将忠义二字强压在他这样一个可怜的八旬老人身上,实在过于残忍。”
短短几句话,熄灭了阚成玉心中猝然升起的愠怒。
他冷静下来,便能够站在傅康来的立场上看见利害,“我明白了,老宸王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皇帝和荣王谁能坐稳大桓江山,还要考虑以后东庸一脉的太子与普州崇王谁能继承皇位,再加上他与东庸、高阜都有世仇,烟州……或者说是傅家,已经处在了一个不进则灭的危险地带,老宸王必须看准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才能站对立场,保全傅家妇孺家眷。”
林参欣慰地笑了笑,“怎样,合作吗?”
“既然是合作,那你要的是什么?赢得比武招亲你和乐壹又不是办不到,为何选择帮我?”
林参停下踱步,眼神认真,一本正经回道:“我哥是个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他只是现在觉得好玩儿,真到了要他承担傅家责任的那一天,他会疯掉的。”
阚成玉听完这个理由,第一反应觉得离谱,情不自禁笑了一声,但后知后觉意识到林参有不愿意说明白的真正原因。
他表情迅速恢复严肃,思忖须臾,没有犹豫太久,随后回给林参一个坚定的眼神,“不管怎么说,你我之间有着一层无法忽视的同门之谊,我信你一次。”
林参微微挑眉,点了点头,“谢了,大师兄。”
林参难得露出不参杂任何心虚的笑,因为方才所说那么多,除了“太子”身份刻意没去提及,别的皆是真心实意。
哪怕是最后一句敷衍回答,也是真实理由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几步外,矛盾升级。
乐壹:“滚蛋!真当我不敢揍你啊!”
周禧:“啊!好痛!”
林参闻声扭头,一眼便瞧见周禧被乐壹一拳捶倒的场景。
这下他哪里还能保持超然世外的脱俗淡然之态,当即瞪大眼睛,神色惊慌地冲了过去,“乐乐乐!你疯啦!”
周禧就地撒泼,捂着被捶了一拳的额头说:“臭魔头!你既然打了我!就得把钥匙给我!”
乐壹听罢,立刻又踹了他一脚,“再给我哔哔!”
林参扶不起来周禧,又管不住乐壹,蹲在地上无奈揉眉,低声哄求道:“先起来好不好?”
周禧捂完额头又捂大腿,倔强道:“不!我要钥匙!”
乐壹冲他贱兮兮地晃了晃钥匙,威胁道:“你抢啊,来呀来呀,信不信本谷主一巴掌轰死你。”
阚成玉第一次抛开成见正视林参的沉稳与胸怀,还沉浸在相知恨晚的深邃之中时,忽见这一幕,不禁默默扶额,心道:我真的要跟他合作吗……我后悔了……
这时,原本已经歇下的风入衣忽然踹门走出来,裹着棉被,扯开小女孩儿尖细的嗓子,大吼:“吵死啦!”
客院里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