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禧忽然不哭了,也不说话了,两只手臂将林参的脖子越束越紧。
林参渐渐感到有些呼吸不上来,不知是喉咙被周禧围得太紧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的痛。
他失望地问:“你不想回答是吗。”
周禧愧疚地点了点头,声音脆脆的,好似一碰就碎,“嗯……”
林参更失望了。
仿佛突然之间,面前这个最听话的师弟变得不能控制了,变成了令林参感到陌生的存在。
“拾希,你答应过我,会永远听我的话。”
林参压抑着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推开周禧,捧起他的脸,再慢慢俯身靠近,试图亲吻。
周禧没有躲,两只哭肿的眼睛颤巍巍半闭着,胸口还是止不住哽咽。
林参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贴着他的鼻尖,“我不逼问你了,但是,跟我去烟州,这件事情不可以拒绝。”
周禧睁开眼睛,疑惑地凝视林参双眼,“去烟州做什么?”
林参趁机傲娇,“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回答你。”
周禧微愣,抿起的双唇开始打颤,一副马上就要暴哭的前兆。
“哇啊啊啊啊!!”
旋即,他放声大哭,可光打雷不下雨,让林参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装模做样。
虽然他是装的,林参还是妥协了。
“我哥要去参加老宸王为傅师姐举办的比武招亲,趁此机会打探老宸王的立场,我得去帮我哥。”
周禧听罢,止了哭声,眼珠微动,视线明显是看了眼屋外,尔后才回到林参脸上,啜泣着吐出一个字,“嗯。”
林参没有回头,但思绪随他视线飘去了屋外。
贺景。
除了贺景,屋外还有谁呢。
林参笑了笑,轻轻抚摸周禧脸颊,内心悄然感到一丝凄凉:他果然是跟你说了什么,这么容易就把我一手带大的师弟的心给拐走了,呵呵……
如此想着,林参笑得愈发苦涩、夸张,甚至情不自禁摇了摇脑袋,低头自嘲。
周禧看到了他的难过和心凉,面色里泛起内疚,眼眸闪烁,启唇欲言又止。
不过,纠结片刻后,周禧还是合上嘴巴,什么也没说。
贺景依旧坐在门口,闭目养神一动不动,这会儿忽然开口说话,阴阳怪气道:“乐三少主,都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别耽误别人休息。”
林参稍稍偏身回首,两只手还捧着周禧的脸,眼尾流出一抹阴晦。
“贺大侠,麻烦你下次跟我讲话的时候掂量掂量语气,别忘了,我们之间,还隔着杀母之仇。”
贺景不屑冷笑,“那你现在就报仇啊。”
林参眉头忽皱,五指一紧,当即便要转身。
这时周禧迅速抓住林参双手,用极快的语速恳求道:“林参!我害怕!我想跟你一起睡!”
说罢也不等林参回答,兀自拉着林参往床边走。
他见林参只是阴沉沉地生闷气,并没有反抗动作,于是暗暗松了口气,再三步跨回门口,急匆匆关上门,隔断了林参与贺景之间的视野。
“呼……”
等周禧平复了情绪再回头时,看见林参又是一脸苦涩无奈的笑。
这笑,更叫周禧无措。
“那,那边有水,你自己洗一下,我先进被窝了,冷……”
简单交代后,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蜷缩起来。
林参褪去外衣,擦洗干净双手,和脖子边的血渍、淤泥。
眉骨上滴落的水,滴进冰凉的铜盆,嘀嗒,嘀嗒,嘀嗒。
林参在水盆边撑着双手,呆呆看着涟漪中自己的倒影,心里,一个邪恶的念头正在寒冷中慢慢生根发芽:江满,林谢,你们想要我的霜满天和降雨,那就得拿双椿绕菏与隐火掌来换,呵呵,走着瞧。
“林参。”
直到背后传来周禧的呼唤,林参才猝然回神,一转头,笑眯眯的,脸上再无半点阴鸷。
“来了。”
隔日,乐壹与云画森的队伍即将护送傅雪回烟州常歌城。
临行前,周禧把自己珍爱的东西全都收进一个方盒子里,其中包括何竹的银针、花卷的耳铛和羽姬、温语的温家令牌、林拾星的雨花石,还有过年时,小七宗姑娘家每个人头上戴的绒花对钗。
以及折叠整齐的,六件小七宗的绿色派服。
只可惜,绒花被凶手踩扁了,派服上的血也洗不干净了。
装好所有带着遗憾的东西后,再把盒子埋到后山悬崖边,距离四座新坟很近的地方,最后用枯草掩盖,仔细藏好。
他处理完,起身拍拍手,对着四座新坟微微笑了笑,回头大步朝等候在下山路口边的林参跑去。
林参一袭白衣,腰间挂着浅绿色荷包。
荷包里装的不是银子,而是一颗可爱的乳牙。
他没有像周禧这般,什么都舍不得。
这次离开小七宗,他带走的,除了何竹送他的琴,就只有这颗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