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参赶到小七宗时,看见破碎的房子,倒塌的篱笆,碎掉的石桌,和血泊之中三个满头鲜血、奄奄一息的师弟师妹。
场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花卷和林拾星穿着喜庆的大红色棉裙,全身上下都被肮脏的红色裹满,飘逸柔顺的长发亦被血浆揉成一团团疙瘩。
曾经最爱干净漂亮的少女,眼下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林参背着温语,用脚推开摇摇欲坠的院门,呆呆走进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里。
那三个人真的是花卷他们吗?
林参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事实。
温语从他身上挣扎着跳下来,一边崩溃痛哭一边朝三人扑跪而去,“林拾颜!林拾银!小五!!
啊!!!!”
林参在温语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感觉自己眼角流出了冰凉的眼泪。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他冷静。
他左右找了找,没看见周禧的身影。
“小语,这是大五宗的人干的?”
林参逼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跪坐在地,拿起花卷的手把脉,并镇定询问:“希妹呢?”
温语哭得泣不成声,一字一哽咽,“我走的时候,希妹,希妹还在这里,大师兄!大五宗的人是疯子!都是疯子!!”
他的控诉声中掺杂着恨意与屈辱,还有迟迟不曾消失的恐惧。
这些情绪,林参一清二楚的全都感受到了。
“小语,先冷静。”
林参感受到花卷还有气息,平声静气地对温语说,“帮我把林拾颜扶起来,她还有救。”
听见人还有得救,温语立刻收敛哭声,擦干眼泪照着林参的话去做,小心翼翼将花卷扶起来。
花卷身下压着何竹,何竹下方又压着林拾星。
林参继续为另外两人把脉。
在温语屏息凝神的期待中,林参的神情逐渐变成死人一般的骨灰色。
林参双手发抖,轻轻放下林拾星的手,怔望着林拾星和何竹,吞了口口水。
温语通过他的反应明白了什么,虽已心灰意冷,还是不死心地问:“他们?也有救的吧?”
林参没办法回答。
“扶好林拾颜。”
林参跪着转动身体,面对花卷,直起腰,双手在胸前画圈,运转出内力,再朝花卷左心房向前一送,把精气与内息输送进花卷的黄庭。
温语呆愣愣地扶着花卷两只肩膀,不知道林参在做什么。
“你是在给林拾颜疗伤吗?”
温语知道林参略懂医术,还以为这只是江湖郎中的手段。
可周围缓缓流动的浑厚的能量又让温语觉得神妙,心里也是察觉到了没那么简单。
林参:“子规啼能护住人的心脉与黄庭,但只能帮林拾颜多撑一时,我们还需尽快找个大夫来为她施针止血。”
温语:“子……子规啼?”
林参顶着满额头细小汗珠,面上强撑淡定从容,“小语,回头给你解释。”
话音落下,花卷身体突然抽搐,几秒后猛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黑血吐在林参身上和半个脸颊边,林参能躲,但没有躲避的动作,而是扶住花卷的头,大声呼唤:“林拾颜!醒醒!!”
花卷费力睁开一点点眼缝,身体软软地向前载进林参怀里,“大……大师兄……你回来了……”
温语松开她的肩膀,失神落魄地瘫跪了会儿,须臾,他四肢并用,爬到林拾星与何竹身边,将二人紧紧抱起。
他感受到两个人冰凉的体温,痛不欲生,心梗到哭都哭不出声音,整个人哽咽到剧烈颤抖。
林参摸了摸花卷后额,拨开她黏着血浆的头发,心猛地一惊:赤毛蝉……没了……
乐壹的话在耳边响起:赤毛蝉与宿主同生共死,赤毛蝉若取出体外,宿主便只剩死路一条。
竟是没得救了。
林参深吸一口气,轻轻抚摸花卷后背,用最温柔的语气问:“是谁对你们下此狠手。”
花卷努力张开嘴巴,但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是,大五宗,咳咳,大五宗的所有人……他们……”
她自知命不久矣,即使已经虚弱到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却拼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他们说是上头的,主子的吩咐,他们要杀希妹,但希妹……希妹被一个蒙面人救走了,大师兄,我不行了 ,你别管我,快去找希妹……哦……还有……希妹,希妹原来是……男孩子啊……你知道吗?”
温语闻言傻傻愣住。
林参话里带着哭腔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花卷用嗡嗡的声音撒娇,“真的是……太坏了,骗我们这么久……”
林参情不自禁用力抱紧花卷,脸颊贴在她耳边,闭上眼睛挤出了一连串忍了许久的眼泪,“对不起,我再也不骗你们了……他,他叫周禧,是当朝太子,我叫乐叁,捞月谷的乐叁,你要是回来,别认错了……”
花卷闭着眼睛,即将失去呼吸的时候,因为被林参抱得太紧,以及得知被瞒了许久的真相,激发出了她努力呼吸的欲望。
听见林参说出周禧和他自己的真实名字,温语二度震惊,瞠目结舌。
但花卷已经失去了惊讶的能力,只是咳嗽着,坦然地笑了笑。
她双手耷拉在林参腰间,一根手指无力地挂在林参腰带上,“咳咳……我记住了,我会告诉,拾银,小五……”
她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林参得靠猜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们会,回来的,我们回来,的,时候,会带,一阵风……和,只有小七宗,能看见的,夕阳……”
挂在腰带上的手指悄无声息滑落,花卷终是一动不动,软塌塌靠在林参怀里,魂魄像风一样轻飘飘消失了。
林参耳边再无她坚忍的呼吸气息。
“拾颜……”
林参将尸体抱得越来越紧,发泄般挤压,嘴里不断轻声呼唤,试图换回花卷的灵魂,“拾颜,林拾颜,林拾颜……”
温语呆滞过后,抱着何竹和林拾星的尸体仰天咆哮:“啊!!!!!!!!”
他叫得脖颈青筋暴出,叫声惨厉,惊飞了方圆几里内的所有飞鸟。
须臾,林参情绪逐渐平稳。
他慢慢放下花卷的尸体,回屋拿出长长的红色棉布将三人盖上,“小语,跟紧我,我们去找大五宗的人。”
林参是想找一段白色的布,奈何大过年的,只有何竹送来的红色料子。
红布如有形的风一般落下,盖住了三具血淋淋的尸体。
温语跪在红布边,神情呆滞,听见林参的话,却没有起身的动作。
“你说的是真的。”
他哽着脖子,僵硬地抬起双眸,用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盯着林参,“你真的,是捞月谷的乐叁?”
林参努力控制悲伤心情,走到他身边蹲下,牵住他的手臂,小心扶他站起来,“是真的,回头慢慢给你解释,现在,我们先去找杀害林拾颜他们的凶手。”
温语在林参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站起来,由于悲伤过度,站起来的瞬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半个人的重量都靠林参撑着,才勉强站稳。
二人往外走去时,扭头望着身后的红布,迟迟不舍得移开视线。
温语:“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小七宗明明和他们无冤无仇……”
林参带着愧疚回答道:“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只赤毛蝉,此物,十分珍贵,我早该警惕的……对不起……”
温语听得似懂非懂,终于从红布上收回视线,看向林参,“赤毛蝉?”
林参稍一垂眸,转首目视前方,“对,他们冲赤毛蝉而来,那便不会放过你,从现在开始,你要跟紧我,我不能……再让你也……”
温语最后又看了眼白布,忍痛转身,“还有希妹,希妹会不会被大五宗的人带走了?!”
林参:“林拾颜说是突然出现的蒙面人从大五宗手里将希妹救走了,那个人肯定不是大五宗的同伙。”
“那他会不会杀了希妹?!”
“我不清楚……”
林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被温语越问越慌,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都是麻的,充斥着他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他一手扶着受伤的温语,一手用力捶了捶太阳穴,“小语,不要吓唬我,你让我冷静点,别问了……”
林参不经意漏出弱点,反倒让温语淡定下来。
“好,我不逼你了,你带我去,找大五宗,报仇。”
林参强打起精神,踩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一步一步都充满了仇怨。
然而二人来到大五宗兴师问罪,却见这里空无一人。
大五宗的人没见到,反倒撞见一名神色匆匆的大一宗弟子。
“林师兄!你在这里!正好!!!”
大一宗的紫衣弟子在大五宗门口遇上林参,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惊恐大喊:“大师姐让我来请你,请你去救平安派!!快随我来!!!”
林参眉头紧皱,憋着悲伤与怨恨,不耐烦拒绝道:“没空,我在找大五宗。”
紫衣弟子噗通跪下,抓住林参衣角,声嘶力竭地哀求,“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师姐说,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请过去!剑仙山庄带了好多人攻打平安派,我们快守不住山门了!!林师兄!你也是平安派弟子,不能见死不救啊!!”
听罢,林参忽然意识到山门被围攻,和小七宗遇害,这两件事情发生的实在过于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