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却沉默了,过了良久才传来低哑话语。
“我不能永远陪伴他。”
井鹤司一怔,霍宁憎鲜少用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
“但若是有这个人。”霍宁憎郑重其事道,“我希望是你。”
这话说得太认真,以至于他扶着栏杆的手忍不住一颤,而后细密的针落在他心头,刺得他隐隐作痛。
“我说了不算。”他哑声回道。
“至少。”霍宁憎道,“不要败给自己的懦弱。”
抬脚向南宫吉源走去,两步跨上他所在的第六级阶梯,井鹤司随手拿起一罐未开的啤酒边拽拉环边往人身边一坐。
“请我喝点儿。”说这话的时候他已一口酒下肚。
“鹤、鹤司哥?”南宫吉源至少喝了一个多小时的酒,神经已逐渐被酒精麻痹,并未被突如其来的人吓到,只是反应略迟钝地确认。
“大半夜躲在这喝酒,不地道啊。”井鹤司语气也只是如平时聊天那样轻松。
“星防部禁止喝酒。”南宫吉源轻靠在后层阶梯上,说话吐字已不是太清楚,“鹤司哥,你罚我吧。”
井鹤司捏着自己的酒罐和他一碰:“正部长也喝了。”
“那还是别让别人知道,会影响你,不像我,只要不是谋反,怎么犯错都没事。”南宫吉源轻扯了下嘴角,似笑却满含苦涩,“我就是个牵制北青萝的人质,只要北青萝地位不变,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把我摁在副部长的位置上。”
“吉源,这里是星防部,说话注意一点。”井鹤司眉头一蹙,目光沉肃起来。
“这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么,哈哈。”南宫吉源却丝毫不在意,借着酒劲口无遮拦,“这个职位与我而言,像坐牢一样,我好想跟哥一起工作,一起上班一起回家,每天都看到他,每顿饭都一起吃。”
他想到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般猛然摇头,无意识将易拉罐捏扁,里面的液体顿时扑出,淋湿了他整只手。
“我觉得他在远离我。”他声音因像是什因慌张而颤抖,“我得去他身边看着他。”
井鹤司心里阵阵发紧,仿若喝了一整瓶老陈醋般酸涩。
“你哥有他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运。”他言语闷得听着窒息,“你干涉不了。”
“我爸从来没管过我,就连我的名字都是我五岁时哥认真想了很久取的,他说……他说……”南宫吉源喉头发哽,狠狠咽了几口口水才能继续说下去,“吉源的意思是,逢凶化吉,左右逢源。”
井鹤司一把捞过南宫吉源的头将人摁在自己肩窝,闭眼舒了口极长极深的气,心里却越发的沉。
将北青萝壮大成世界第一武器制造商传奇人物的儿子、星防部副部长,在外人看来光环加满的他,其实只是南宫衍一场醉酒意外。
南宫衍和那个女人彼此没有任何感情,他本来是打算终生不娶,为事业献身一辈子的,但意外发生后,他为了负责还是决定结婚。
那个女人跟他比起来只是普通人,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但随着在筹备婚礼期间对南宫衍及北青萝的了解加深,她开始迟疑、畏惧。
打仗枪战,追杀与被追杀这些危险至极且充满血腥恐怖的事,让从小在平凡安定环境中长大的她难以接受,但下定决心不想跟这些事扯上关系的时候,孩子已经超月无法打掉了。
于是孩子出生后,她留下孩子不告而别。南宫衍如果想找,必然能找到,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尊重了她的选择,放了她自由。
所以南宫吉源一出生,母亲就人间蒸发,父亲一心扑在事业上,陪伴他最多的只有和他生活在一个家里的霍宁憎。
而本来就忙碌的南宫衍把稀缺的空余时间几乎全部用在教导霍宁憎身上,出任务也只带霍宁憎去。
比起南宫吉源,霍宁憎才更像亲儿子。
“父亲”对南宫吉源来说只是一个冰冷的名词,陪他玩耍照顾他给他做饭、会常来星防部看他的哥哥,才是他唯一珍视的人。
他一直以为他们彼此相依为命,有个谁也插不进的二人世界。
他以为对霍宁憎来说也一样,直到那个叫“尘微”的人出现。
都说霍爷风流成性,但那些人他从不放在眼里,可从小和霍宁憎一起长大的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哥哥看这人的眼神不一样,和以往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靠在自己肩窝的人身体逐渐发软,算着时间,正是酒精最盛行时。井鹤司垂首望去,南宫吉源嘴唇微张,目光涣散,显然已烂醉。
给醉鬼顺毛是顺不了了,先带回去休息才是最佳选择。他手从南宫吉源头滑到后胸侧,另一只手拖住他膝窝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带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
“哥,你不要离开我,一辈子陪着我好不好?”南宫吉源泣不成声哀求着,像个受伤寻找暖和地的小鸟似的使劲往井鹤司怀里扒,“不要把别人带进我们的世界,好不好?”
井鹤司的领口湿透了,心脏的疼痛直到把人放进后座都没减轻。他翻出备用毛毯盖在南宫吉源身上。
“呼……”
扶着车门凝视蜷缩一团抽噎不止的人,他吐着气撸了把头发。
“霍宁憎,我真挺想抽你一顿的。”
***
宽松的睡袍在尘微落水的刹那就被水流带走,鱼尾和上身特制水光纱同时展开,本有些昏暗的泳池霎那被流光溢彩填满,熠熠生辉。
尘微从水花中冒头,还没来得开口霍宁憎跟着扑通一声跳下来,他为了避免和他相撞极速后游,直到撞上最靠外那池壁才停止。
哗啦——
霍宁憎一路追着他,几乎是贴着人钻出的水面,挂着水珠的睫毛下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留下过夜。”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