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荡,灵泉上方飘着段衡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段御清只感觉比水还要凉。
哪怕他已经有了猜测,但事实就这样被明晃晃地揭开,大剌剌地告诉他,段御清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藏在水下的手狠狠握拳,直到指甲嵌进手心感觉到痛意才被松开,段御清抬起手,盯着手心里殷红的月牙,从心底翻滚的心疼涌到喉咙,让他说不出话。
他靠在岸边,如坠冰窟,在夏日里吹到比凛冬还要冷的风。
段衡见哥哥没反应,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蹚水走到他身边,“我之前出山就是因为这件事,那是他欠我们的,一颗金丹根本不够还!”
“我该要了他的命。”段衡面色凝重,呈现不正常的红,血液涌上他的脸,抑制不住的冲动。
他当时取出金丹后直接杀了步彤,这样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也不知那时是怎么回事,诡使神差的留了他一命。
段衡还要再说,喉咙突然传出被挤压的痛意,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清那只掐在颈间的手。
段御清紧皱眉头,眼眸中光点破碎,空荡到虚无,隔着灵泉上空的雾气,隐约能看见化不开的悲伤。
男人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猛的松手。
段衡捂住喉咙一个劲地咳嗽,颈间通红,面色难看。
段御清走上岸,整个人暴露在地面上,水滴勾着轮廓,背影显得无比落寞,他低着头,语气平淡至极,好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宗门规定不可无故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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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御清拿到答案,一路上被无边的苦涩淹没,以往如松般直挺的脊背稍显佝偻,像被拉下神坛的破碎神像。
这条路仿佛漫长到没有尽头,那头的院子比平常还要远,夕阳落幕,直至夜色降临在男人身上,他才向前继续迈步。
天道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摸到真实的门,站在门外摇摆,欺骗自己只要不推开就不用面对。
不想知道。
门被外力强硬推开,逼迫他不得不去面对,门后是岔路口,一边站着步彤,一边坐落宗门。
一双无形的手拽着段御清压抑又痛苦的前行,回到家里,让他看见心心念念的青年。
步彤如他料想的那般捧着书,握着纸笔,望来的眼睛盛着星星点点的期待惊喜,烛光淌在他的眉眼上,青年刚洗漱过,头发湿濡的粘在脸侧,勾出精致线条。
段御清走进屋内,从柜里又拿出根蜡烛点亮,搁在桌面上,“烛火这么暗,看书伤眼,也不知道多点些。”
步彤自他进门后就放下书支脸看着他,“这不是有你吗?”
他知道段御清回来会点蜡烛,才懒得自己动。
步彤被段御清养坏了,养得分外娇气,像是离了男人就什么都不会。
习惯变成了可怕的东西。
段御清又转身去拿帕子,捞起青年带着水汽的头发,耐心的一点点擦干,分明可以用灵气蒸干,但他就是要亲力亲为。
步彤靠在他怀中,手中的纸被折成青蛙,软趴趴的,被他随意扔到地上。
步彤想了想,问:“如何了?那些守界弟子还是有受伤吗?”
也不知道翡翠山府的人到底进度如何,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没进来,弟子倒是不停的杀,明摆着让人提高警惕。
一群废物。
步彤边想边放松下心情,没有相信中的那般急切和期待,与之相反的,他还希望翡翠山府的人能慢些,再慢些。
段御清没有回答,反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之前说的凉粉,还想吃吗?”
步彤眼前一亮,飞快道:“想。”
说完,他又朝后仰头,目光所及,是男人下颌清晰柔和的线条,“你给我做啊?”
段御清点点头:“嗯。”
男人转头出去了。步彤倒在软塌上,如瀑的乌发流在身旁,发梢垂在地面,慢悠悠的晃着。
段御清的气息出现又消失,步彤能发觉对方低落的情绪,哪怕隐瞒的很好,但还是从对方的眼中悄悄溜出来,被他抓个正着。
步彤撩起头发,起身下塌,塞着步鞋,脚步堤拉走到院中。
今天的天阴得又沉又浓,乌云遮住繁星透着孤寂,仿佛要坠下来,潮湿的风摇摆于树木杂草间,把夜裹成布,笼罩着风雨欲来的趋势。
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石桌旁,手中端着白玉碗,勺子碰璧,晃着声响。
他把碗递给步彤:“你先尝尝。”末了又补充道,“我方才尝了下,应该还行,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段御清的声音暗哑,眉梢挂着不正常的笑,随后又藏在眼里。
步彤像是没察觉,伸手接碗,舀起一勺凉粉放进口中。
甜的腻人。
凉粉入口滑进喉咙,甜腻的味道独留苦涩,步彤面不改色地一口一口全部吃进肚子,把碗放在石桌上。
步彤抬头看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男人,阴影投在他的脸上,衬得男人的脸色晦暗不明。
良久,空气中响起青年沙哑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虽是询问,但语气笃定,就像是提前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