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烟雾笼罩住明明灭灭的白炽灯,滚滚飘向不远处的人行道。
呛人的气味招来了来往路人的低声埋怨,对方却只是扇着手散烟或捂住口鼻快速通过。
直到穆扶奚点的菜上齐都一切如常。
热腾腾的烧烤散发着诱人的孜然香,穆扶奚拆开面前轻飘飘的一次性餐具套装,又从筷篓里抽出一双竹筷,扯下上面附着的毛刺,夹起一块鲜鱿鱼蘸了蘸挤了芥末的酱油,塞进嘴里。
一股刺激性的辛辣味直冲天灵盖,相当上头,一口下去整条鼻管都通了。
穆扶奚正拿起一串炭烤五花肉准备中和掉芥末带来的霸道口感,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痞里痞气的刁难。
“老板,你这有不要钱的串吗?”
乍一听像是认识的熟人在搞恶作剧。
穆扶奚循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脑满肠肥的中年油腻男,嘴里叼着支烟,在烧烤摊前随意翻动着未经处理的食材。
晚上八/九点正是店里生意最旺的时候,伙计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搭理这种无赖,没好气地说:“有病吧你,没钱来捣什么乱。”
原来是故意找茬,来者不善。
话音一落,中年油腻男把没吸完的烟重重往地上一摔,扬言道:“行,你给老子等着!”
撂下话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伙计压根没当回事,扯着唇角冷嗤一声,骂骂咧咧:“什么东西。”
旁观了事件经过的穆扶奚以为那个找茬的流氓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对方是来探路的,过了一会真就带着乌泱泱一帮人来闹事了。
他们手持棍棒,见贵重物品就砸,掀了桌子,踹开凳子,吓得店里的客人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没多久烧烤店里就只剩下他和店员了。
平时这个时间,穆扶奚不是在家里宅着,就是在队里执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猖獗的恶势力为害一方。
他虽看着文弱,在他们公安队伍里不算能打,但警校四年的体能训练是扎扎实实参加过的,靠着擒拿格斗的技巧,撂倒这些人不是问题。
前提是对方得是赤手空拳。
现在人人手中都拿着家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局势紧张之际,两个身穿藏蓝色警服的巡逻民警来了。
可还没等穆扶奚松口气,来的巡逻民警就露出了端倪,不仅不为店主做主,反而为虎作伥,指着摊面上的食材呵斥道:“你怎么做生意的,就用这些烂菜招待顾客?马上收摊!”
岂有此理。
放着仗势欺人的黑恶势力不管,在这滥用职权。
正当烧烤店的老板愁眉苦脸地准备认栽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穆扶奚突然挺身而出:“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这是你们的辖区吗?食品安全是市监局负责的,店面摊位是城管负责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让老板停止经营?”
出于工作需要,他没少去辖区派出所和刑警中队接洽。
辖区的基层民警里他不认识的少之又少,可这两人都是生面孔,所以他才会问对方隶属的辖区。
谁知他质问了对方后,对方的态度仍旧飞扬跋扈,蛮不讲理地嚷嚷道:“要告我是吗?去告啊。警号在这。”
说着用手指敲敲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不过你的脸都录这里了,我的脸要是出现在网上,保准带着同事上你家找你。”
这也太嚣张了。
烧烤店老板敢怒不敢言。
穆扶奚望着对方胸口拧紧了眉。
执法记录仪的位置恰好遮挡了警号。
刚才他在他们侧面,正面的细节不在他视线范围内。
现在近距离对峙,能通过数字的宽窄推测出警号的位数。
八位数的警号。
这两人根本不是警察了。
这么明目张胆冒充警察,吃了熊心豹子胆。
刹那间,穆扶奚灵光一现,脑海中冒出刚才队长对闻铮铎说的话:他明明已经在所里三令五申,要手底下的人按规程办事,怎么还能被投诉信埋了呢?
怪不得辖区派出所莫名接到那么多群众投诉,敢情是替这帮人背的锅。
群众被录下了面容,害怕遭到报复,不敢当着对方的面要求对方展示完整的警号,只能向监察部门投匿名信,连着辖区派出所一起举报。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穆扶奚以退为进,佯装屈服:“不敢不敢。警官,我只是下了班来吃个宵夜,看见这边出了事,提出了合理的质疑,没想要冒犯,说的不对您多担待。这好像没我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吧?”
“走前先把饭钱付了啊,想趁乱吃霸王餐啊?”其中一个假警察掏出一个二维码让穆扶奚扫,随即抬起下巴倨傲地对烧烤店的老板说,“他这顿的饭钱就当你今天缴的罚款了。谅你是第一次,小惩大诫。下次再把不新鲜的东西摆出来卖,你这家店就别想开了。”
这群占山为王的地头蛇是入戏太深,真拿自己当真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