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浓稠的黑夜,兵戈相交,时局动乱,一声声怒吼声中断肢残腿飞向天际,持刀互砍的人们身披漫天血雾,皆默契不去看身下汇聚而成已然凝成冰的一滩滩乌黑血水。
脚下所踩血肉,鼻尖嗅见的腥臭味,是敌是友,他们已经无从分辨!
从未上过战场,如今却为守住这座城的士兵们只能无视,以手下敌人之躯来慰藉弟兄残魂!
屠杀持续了一个夜晚。
待东方天际慢慢露出鱼肚白,缥缈的晨雾出现在人们眼前时,战战兢兢距离战场几尺之距且听了一夜打斗声的百姓才后知后觉发现天亮了!
“天亮了!”
不知有谁惊呼出声。
随即便是“梆梆梆”的铜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谭县丞红着眼,这是约好得胜的讯号,他转身看着面上木然,迷茫的百姓,大声道:“胜了!胜了!”
百姓们先是欢呼,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呜咽声和悲恸声。
谭县丞擦了擦眼角,巨大的恐惧啃食着他的心肠,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揭露姜尚的身份,若是没有那人,整个岭南城是不是最后会一人不留,尽成了巫族的盘踞之地。
而当裴闻雪在一堆尸体里寻到唯一的活口时,苏琳琅从远处跑来,她神色惶然:“阿月,阿月被微夫人带走了!”
他的眸色霎时间冷如霜雪。
“什么?”
他身后的陆烨眉眼处煞气惊人,俊朗的脸上满是干涸乌红的血渍,听到这话,他看向裴闻雪,语气冷然:“这便是殿下所说的能护住她!”
说完,他径直不管一旁侍卫拦截,走到那唯一的活口身旁,用剑挑开堆在他身上的尸体,攥住他的头,直接往已被鲜血染红的湖水里按。
湖水已结了乌红色的冰,只听“嗵嗵”两声,湖水好不容易借低寒温度结的冰被陆烨暴力用头砸碎。
苏琳琅见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往日见微莫生都姿态高傲,哪想到他会有脑袋被当棒槌的一日。
微莫生醒来时,先是头处一片寒冷刺痛,然后便嗅见铁锈血腥味,他艰难睁开被清寒湖水浸过的眼眸,望进了一双弑杀之气满满的眼眸。
他想说话,却发现脖子被人掣肘着,无法说话。
“你可知你一时心软放走了你的夫人,却害了楼棠月!”
陆烨杀意骤现,另一手就要提剑,却被裴闻雪生生按住,他怒目看向裴闻雪:“殿下还要护着他?”
“岭南城还需要他。”裴闻雪脸色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况且,你杀了他,也救不回楼棠月。”
神色几度变幻,陆烨冷哼一声,放了微莫生,他起身,沾满血的脸上显现几分不让的逼迫之气:“到底是谁害了楼棠月,殿下心知肚明。”
说完,他提着剑,转身匆匆离去。
裴闻雪闭了闭眼眸,开口:“看着他,别让他此时离开岭南。”
“是。”
有人应声,然后离去。
他这时才将目光看向微莫生,他衣襟凌乱,青丝因沾染湖水而有几分滑稽地贴在他脸上,让他尽失以往的神气,但他却顾及不到,只一副空寂的脸色。
“孤说过,希望你不要选错了。”裴闻雪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微莫生这才回神,他嗓音微哑:“她说过,愿意同我好好过,我只不过想信信她而已。”
他声音低了下来,忆起那时的场景,两人前脚还在一起放灯,下一瞬,血色翻涌,身旁的侍卫被柳婉君杀了个干净。
那双眼眸里映出他不可置信的模样,而她沾了血的脸上面无表情,出手一掌劈晕了他。
待他有情,能留他一命,却无法丢开自己的使命,所以将他的信任放地上碾了又碾。
他不由地苦笑出来,一时间,笑声嘶哑,眼泪横流:“殿下,我赌错了。”
裴闻雪面上无一丝同情的表情,他冷冷看着他,伸出手,便有人将厚重账本递了上来。
他松手,账本尽数砸在微莫生身上。
微莫生颤着手翻开账本,惊愕看向裴闻雪。
“你愚蠢自大,自欺欺人,即使发现不对,你也欺瞒自己,劝说自己账本上流出的金银尽数被柳婉君接济了她那莫须有的情人,甚至不惜私下烧账本,以达到欺瞒孤的意图。可是莫生,你可知这些银子最终都去了哪里吗?”
裴闻雪垂着眼眸,看着他逐渐难看的神色,道:“你装傻放出的银子,今日是这岭南城内死去的人的血肉,明日,后日便是整个王朝无辜百姓的血肉。”
微莫生闻言脸色煞是惨白。
苏琳琅神色顿时微妙地看向裴闻雪。
这话,不就差明着告诉他昨夜死的所有人都是你害的吗?此时,还在心绪几欲崩溃的人心窝上插刀!
他真的有感情吗?
“我!殿下,我并不想害他们!”微莫生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