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此时行过一辆繁贵高大的马车,马车后还跟着许多较小的马车,所有马车皆是用上好红木所制,其上装饰雕刻精细,鲛纱为帘,两盏金灿灿的镂空黄金灯笼挂在马车两旁,驶动间,只听见清脆的铃响。
马车旁走着吹着笛箫的乐师,一行一动间,乐声如流水般倾泻入此地。
人都有看热闹的心思,见此富贵场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看,想看看这贵胄人家的真面目。
用此阵仗出行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楼棠月不禁在心中疑惑起马车里人的身份。
她目光轻移,看向裴闻雪,想问问他的意思,只是还未问出口,那马车便停在茶棚旁,引得不关注的人都不免向其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车帘被人掀开,先是一阵独属于女子的娇笑声传了出来,然后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一簇花色长袖,
男子身量很高,五官柔美,一双桃花眼中潋滟着春情,唇若涂丹。他着花色锦袍,袖口和衣摆皆是用金线绣出的各色花纹,一袭墨发被紫色花纹玉冠高高束起,繁复华贵。
越靠近南岭,日头越暖,官道上早已没了积雪,反而有着几分春日花开的盛景。
因此,装扮得如此花哨的男子在楼棠月眼中俨然成了一只花蝴蝶。
男子身旁侍从放了脚踏,扶他下了马车。
他并不急,只偏头看向马车内,一位身姿窈窕的美人从中走出,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含贝,唇如丹樱。
明明是绝色美人,却因之前男子长相穿着过于亮眼而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美人笑盈盈地下了马车。
那群乐师席地而坐,继续奏乐,清曲婉转,动人心魄。
男子与美人相携来了茶棚,他身旁侍从早已前来掏银子让人离开,将几个木桌拼在一起,从大木箱中取出各种黄金品茶器具和流光溢彩的琉璃盏,琉璃盏上放着鲜亮的葡萄,让人望之口舌生津。
男子坐下,美人在一旁站着,伸出柔夷,开始垂身煮茶。
男子取了颗葡萄,用手剥开,亲自喂到美人唇边,两人竟开始旁若无人地调笑起来。
楼棠月直接瞠目结舌。
这简陋地方来往人烟身份不明,这人难道不知财不外露的道理吗?竟然这般招摇过市!
她转头看裴闻雪,轻声道:“他这般动作,看着不算个聪明的,你说他能带我们进南岭?”
裴闻雪轻笑了声,若有所指:“若是聪明,我们可就没那么好混进去了。”
“微莫生,南岭首富之子。”陆烨声线陡然冷了下来,“家中世代为商,无人入仕,但其家族却在南岭混得如鱼得水,靠得便是将上任县令拉下官位,再庸附现任县令。”
“这般汲汲营营、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你也敢利用?不怕引火烧身!”
他说这话时直接看向了裴闻雪,语气中已然有了几分质问。
“陆将军嫉恶如仇,我也不好勉强你。若是不信我,你自可以自己想法子进南岭。”裴闻雪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无礼,嗓音还带着笑意。
那边富贵之景吸引了周边人的注意,是以,没有人注意到这桌的剑拔弩张。
楼棠月眨了眨眼,心中已经思量起两人为何一夜功夫,就变得这般龃龉不合。
“楼棠月你跟谁走?南岭是咱们的故乡,我很熟悉!”陆烨倏然转头,语气沉沉地开口。
这是跟谁走的问题吗?
这明明是谁的法子更有效的问题!
楼棠月沉吟片刻,看着陆烨略微赌气的脸色,想开口劝一劝,只是还未开口,裴闻雪已经语气悠悠道:“陆将军若没有把握,可千万别连累阿月同你一起试错,毕竟如今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无底深渊。”
陆烨安静了下来。
他的话有理,即使两人有龌龊,他也不是蒙头全然不顾危险之人!
冷静下来,他问道:“依我对他了解,微莫生此人纨绔风流,眼高于顶,你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带我们进去?”
“自然是投其所好。”裴闻雪举起做工粗糙的茶盏,道。
楼棠月皱眉,不解。
下一瞬,女子的尖叫倏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转眸望去,拥簇的人群却挡住了她的视线。
但此状况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众人便被微府侍从疏散开,他们在茶桌中绕行,一边走一边询问着什么。
楼棠月这才隐隐看到微莫生身旁的美人不知何时跪在地上,而微莫生的脸色也没了一开始的和颜悦色。
侍从走到他们这桌,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开口:“你们中有没有人懂古法煎茶的?”
煎茶?
楼棠月转头看向裴闻雪,他戴着斗笠,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却能轻而易举窥见他颔首的动作。
只听他声音淡淡:“恰好擅长。”
侍从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直接扔向木桌,其重量之重直接砸得简陋的木桌一颤。
“你如果讨得家主开心,这些银子便都是你们的!”
这得多少银子!
楼棠月瞪大了双眼,流下了眼馋的口水。
她眸前雪衣一闪,等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裴闻雪已经跟着那侍从走了。
她遥遥望去,只见裴闻雪被带到微莫生面前,微莫生似是打量了他半晌,然后才开口让他煮茶。
长身玉立,他着一袭雪衣,墨发用发带半束,行云流水的煮茶动作让他做得透着几分风雅。
大约半柱香时候,裴闻雪收了动作。
有侍从将他煎的茶递给微莫生,只见他小呷一口,舒眉笑了笑。
然后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微府侍从直接走了过来,将大袋银子收了回去,看着他俩:“家主让你们一起过去。”
楼棠月起身,看了一眼陆烨,随即两人穿过看客好奇的目光,走到那富丽堂皇的一隅。
美人还跪在地上,面容楚楚可怜,一抽一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可惜微莫生似乎无所觉,只抬头用含情的桃花眼扫了他俩一眼,起身道:“既然是闻兄所求,那便一起带上吧。”
语毕,他笑着邀请裴闻雪和他一起上马车。
裴闻雪走至她身旁时,声音压得很低:“跟着他们走就行。”
侍从开始收拾起木桌上的金贵器具,不一会儿,便有侍女从后面马车中下来,面容姣好,她笑着引两人上了后方马车。
马车不大,布置却精细昂贵。
侍女替两人倒了茶,道:“两位是家主贵客的朋友,本来应该更加盛情以待,只可惜现如今在归府途中,请两位勿怪。”
“怎么会。”楼棠月笑着开口,“是我们叨扰了。”
侍女弯唇笑了笑:“姑娘可唤奴桐岁,接下来的路程,将由奴服侍两位。”
她话语刚落,马车开始缓缓驶动,奏乐声透过窗牑传入楼棠月耳中。
“两位是不便取下斗笠吗?”桐岁疑惑开口。
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过通缉告示,因此她留了个心眼,看了一眼一旁安静的陆烨,只道:“从北方来南岭,水土不服,脸上起了些小疹子。”
还未替陆烨解释,他已经直接摇了头。
桐岁也不勉强,只颔首:“等回到微府,奴会找大夫帮姑娘相看的。”
“有劳了。”楼棠月手摸着茶盏,语气带笑。
语毕,她安静了下来。
桐岁很有眼色地坐在一旁,垂下双眸,不再打扰两人。
马车行了半天,楼棠月因睡够了没有打盹,只是在脑中想着有关微府的事。
今日一切似乎过于水到渠成,让她不免心中起了疑。
感受到袖口被轻轻扯了扯,她转了眸,看向一旁陆烨,却见他抬手指了指窗牑外。
楼棠月将帘子掀开一点,看见了嘈杂拥簇的人群,微微抬眼,她看见了高耸坚固的城墙。
苍劲的“南岭城”三字被高高雕刻在城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