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咳一声,转身离开。
兰姑姑依旧面无表情领着她在宫道里走着,昨日还不觉得,今日黑云压天际,薄雾四起,冗长无尽头的宫道如同吞噬人的巨兽一般,潜伏着待猎物的靠近。
只觉浑身冰冷,她拢了拢衣衫,脚步加快。
约一炷香时候,两人到了宫门。
她刚想拜别兰姑姑,就见她靠近,轻声开口:“去明巷,那里有人带你离开。”
楼棠月猛地看向她,她却只转身离开。
出了宫门,往日繁荣热闹的长街空无一人,雾气越来越浓,她窥见了隐藏其中的银光。
她直接绕进了小道,躲过了长街上的巡卫。
顺着记忆,浓雾给她阻碍,也成了她最好隐蔽身影的雾气,她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明巷。
刚到巷口,人影难辨,下一瞬,便有人握住她手腕,将她轻轻一带,拉进了巷子里。
“陆烨。”她跟着身前的人走着,不确定的开口。
“嗯。”陆烨声音沉沉,“我们今夜亥时离京。”
排查这般严密,他们怎么可能离开?
楼棠月皱眉,只开口:“我爹呢?”
陆烨停步,楼棠月才发现这是一辆马车,他转头看她:“进去说。”
两人进了马车,车内空间并不大,但好在万物具备,镂空银盆正烧着碳,一旁木榻上还摆着厚重的衣衫。
“楼伯伯让我带你离开去南岭,此次未央街的动乱彻底惹怒了皇帝,来自南岭的官员他定是不会放过一个,纵然自身清白,但想必还是要受些苦,他不舍得你受苦。”陆烨取了一身厚重衣裘,给她递了过去。
楼棠月昨日穿的衣裙并不薄,无奈今日天气寒冷,这一路走来,她只觉骨头里都透得是寒气。
因此她接过衣裘,好好绑在身上:“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陆烨摇头,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慢慢将昨夜原委细细到来。
见对面少女眸色渐深,他问出口:“你知道那人是谁?”
楼棠月抬眼,顿了半晌,转了话题,道:“我们今夜如何出去?”
见她无意谈这个,陆烨眸色轻轻暗了暗,声音却让人听不出他的失意:“昨日封了城门,但今日天气突变,为了放进滞留在外的百姓,城门已经开了,但排查极其严密,我们需要伪装一番。”
楼棠月看了一眼木几上的小妆匣,若有所思地上手敲了敲。
…………
天色依旧浓稠一片,寒风呼啸,让人不敢相信此时已经午时。
大殿里阒无人声,只有轻轻的翻页声。
所有人都看着上座之人,见他的脸色在看到信中内容后变得越来越冷。
他眉眼冷峻,双眸扫过堂下的人,让人不寒而栗,他目光最终停在垂眸的青年身上,面上怒意暴涨,直接将桌案上东西拂袖扫了下去。
霎时间,没有人敢抬头。
帝王冷冷道:“裴闻雪,滚上来看看这信上写着什么!”
裴闻雪抬眼,提步上去,垂眼从帝王手中接过信,然后看了起来。
他看完,抬头。
帝王抬手从信筒中倒出一块玉佩,道:“这信是从你府中搜出的,这玉佩也是你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字迹确实是儿臣的,玉佩儿臣月前正好丢了,如此凑巧,定是有人陷害儿臣。”裴闻雪退后一步,跪地道。
他此言一出,立即有官员认同。
但也有官员开口:“对于三殿下此言,臣有疑问,怎的一切都这般巧,全都让三殿下撞上了!”
“三殿下怎能翻脸不认人呢?”鹿鸣烈在殿下微睁着眼,满脸惊讶,跪了一夜让他脸色并不好,他道,“殿下,莫不是忘了最后让我交予的筹码?”
“什么筹码?”左相章双程像是霎时起了兴趣。
裴闻雪闻言侧头看向他,神色淡漠。
鹿鸣烈没错过他眼中的杀意,他叩首:“三殿下让……让臣杀了嘉贵妃和四皇子!”
“什么!竟要害我窈儿!”章双程气红了脸,他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佝偻着腰跪下,“陛下,臣只有窈儿一个独女,三殿下仁名在外,没想到这般用心险恶,这背后定有人操控,求陛下明查啊!”
见他一把年纪跪在地上,朝中有人不忍,也跪下道:“求陛下明查。”
帝王见此,脸色更冷。
突然有人轻笑一声,众人望去,只见徐庸呼了口气,将白须吹了起来,他道:“此事还没定论呢,左相怎么就搁这哭起来了,这果然上了年纪,就会有些糊涂了啊!”
章双程垂下的脸色恨恨。
这碍眼的老东西!
“你是三殿下的老师,自然会偏袒他。”章双程见皇帝没发话,只好继续跪着,看着徐庸道。
却见徐庸摇了摇头:“三殿下已经退出师门,什么老师学生的,左相可别折煞老夫啊!今日之言,不过心中之言!”
“你!”
章双程还要再说话,帝王却是狠狠拍了桌案,斥道:“噤声!”
说完,他看向跪着的裴闻雪:“你说说。”
“这信中既然写明了今日巫族动乱的时间和地点,父皇何不派兵守着,来个瓮中捉鳖,留下活口,然后审问主谋。”
裴闻雪垂眼,道。
“准!”帝王开口,“亥时给宫中传信!”
众人待在殿内,静静等着亥时。
马车慢慢驶出小巷,驾车的是个披着厚重衣袄的陆烨,他脸色姜黄,收着脖子,扮作老叟,慢悠悠地驾着车。
长街上漆黑一片,街边烛火映着裹着衣衫,满脸麻木的来往百姓。
出城门站着密密麻麻的巡卫,他们仔细审查着来往百姓。
有人站在高处敲着铜锣:“动作快点,亥时末就禁止进出!”
陆烨驾着车驶到城门,守卫冷冷问道:“马车里有人吗?”
“是我的妹妹,恶疾缠身,带她去寺庙里拜一拜!”他垂头,嗓音嘶哑。
“让她出来,我们要查人!”
守卫上前用手中银枪掀开车帘,看清了马车内半躺着脸色青紫的老婆婆。
冷风灌进去,老婆婆立即咳了起来,像是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
守卫嫌恶地皱了皱眉,退后一步,收回银枪:“走吧。”
“谢谢!”陆烨佯装开心道,转身上了马车。
守卫目光在他腿脚处扫过,见他动作如此轻巧后微微皱眉,他伸出银枪:“等等!”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注意也望了过来。
陆烨闻言一愣,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做战战兢兢:“不知大人还有什么事?”
“下来,我要重新检查!”他大声道。
陆烨下了马车,守卫即刻伸出银枪,大手一挥,就要刺到他。
他克制住自己反击的欲望,反正挨一枪,他以往战场上那刀直接往心肺处刺。
下一瞬,银枪被突如其来的一剑挡住。
守卫愣住,看向来人,皱起的眉头舒展下去:“吴思菀小姐,令尊看守的不是此处吧?”
吴思菀收剑,冷哼一声:“对无辜百姓出手,你们金将军便是这般教你们的!”
守卫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吴思菀回头扫了一眼眼前的老叟,直接脚尖一点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她对上了里面老婆婆的双眸。
微微挑眉,她拂袖放下车帘,下马车:“再不放人走,小心里面那老婆婆病死在半路,回头冤魂找你们复仇!”
守卫听后只觉背后一凉,他抬手,守着的巡卫霎时间散开。
老叟慢慢爬上马车,他咳了一声,向吴思菀道了一声谢,然后驾车离开。
待马车驶出城门后,楼棠月才坐起身子,她垂眸,捡起刚刚吴思菀扔在地上的袋子。
沉甸甸的,打开,看清里面是银子后,她不禁笑了笑。
恰至此时,城门口有人敲了一声铜锣:“亥时末,关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