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闪电下,正要打盹的侍卫看见了磅礴雨雾中站立的熟悉身影,陡然有了精神。
宫女提着灯笼站在两旁,照亮了黝黑的院落,掌事姑姑撑着伞,尽力想给身前的公主遮住风雨。
高玉静静站在雨中,青发尽湿,剔透水珠从她眼角处滑落,她神色淡淡看向侍卫,开口:“开门。”
侍卫立即站起来,推开厚重的府门。
高玉走上石阶,跨过木坎,潇潇秋雨中,她看清了远处的两抹身影。
心底不知是何意味,是庆幸阿雪带走了她,还是后悔自己迟了一步。
她怎么能让楼棠月在这种暴雨黑夜独自回府,但她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所以应当是庆幸最多。
“公主,风雨愈来愈急,为你尊体着想,还是莫要站在这里了。”掌事姑姑走到她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姑姑,我没有好友了。”高玉公主喃喃道。
掌事姑姑看了一眼身后宫女,接过她们递来的厚重狐裘斗篷,罩在她身上,安慰道:“公主身份尊贵,若想要好友,世间不知多少人会前仆后继而来,何愁一个楼姑娘。”
“可我……”
只想要她。
“世间之人,能不为公主尊贵地位所憾之人能有凡几,初衷固然重要,但人和人相处,真正的感情却是骗不了人。”
掌事姑姑替她绑好斗篷的绳结:“公主若心有眷恋,何不多给楼小姐一次机会。”
高玉公主抬眼,话未说出来。
她沉默看着黑夜半晌,才道:“姑姑,走吧。”
掌事姑姑重新撑开伞,将她送入风雨中。
守门侍卫互看一眼,又关了府门,洪亮的轰隆声掩了木门的关门声。
直到楼棠月上了马车,雨势也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反而暴雨已经为浓稠黑夜添上了几分寒意,让人恍然间认为天地已入寒冬。
她掀开车帘,进了马车后,才发现里面的布置与以往不同。
马车内的卧榻铺着厚重的纯白毛毯,一旁是紫檀木制的双层小几,往日燃香的香炉换成了精致小巧的火炉,车壁上的窗牖紧闭,热气腾腾,消减了她身上携带的寒气。
只听“滴滴”声,楼棠月才发现自己身上斗篷在滴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
在她后面掀帘而入的裴闻雪倒是没丝毫停顿,直接拉她在榻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对面。
楼棠月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被水渍沾染的毛毯,只觉暴殄天物。
漫身寒意在热气逼迫下,慢慢散去,她鼻头忽地一痒,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楼棠月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夭折!不会明日就感染风寒吧!
她不自觉裹紧身上衣袍,却发现厚重斗篷已经浸透雨水,轻轻一捏,都是水渍。
裴闻雪在对面静静看着她,她出府时接近亥时末,应当已经快入寝,所以墨发尽披,淋雨后些许潮湿的青丝贴在她脸上。
她不施粉黛的脸上脸色苍白,唇无色,只余那双被雨水淋过显得更加清透的双眸尚有生机。
裴闻雪垂眸,伸出手抽开一旁半身高的木匣,从中拿出一身雪白衣袍,神色淡淡地递过去。
见她尚未反应过来疑惑抬眸,他道:“你淋了雨,若不及时更换衣衫,明日必会感染风寒。”
他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马车里换衣衫?
开什么玩笑!
楼棠月不可置信开口:“你要让我在这里换衣衫?”
“那阿月是想回雨中在沐个浴,然后再换衣衫?”裴闻雪莫名一笑,清淡眸子却无笑意。
“那你……”也要待在这里面吗?
后面的话她未说出来,因为这是他的马车,瓢泼大雨下,赶人家出去是个什么理。
裴闻雪却像是明了他的意思,见她接过衣衫后,起了身,道:“我去外面,阿月可放心换衣衫。”
楼棠月捧着衣衫,看他掀开车帘,雨丝顷刻倾斜而入,打湿了马车边缘。
外面驾马车的人可穿着蓑衣,裴闻雪只着单衣,出去后定会淋得很惨。
楼棠月起身,走了几步,拉住他的手腕,阻了他欲出去的动作。
飘进来的雨让她不觉闭了眼眸,裴闻雪也意识到这件事,他动作很快地放下帘子,楼棠月这才能睁开双眼。
裴闻雪回眸,马车内烛火朦朦胧胧,他盯着她的眸色也让人看不真切。
楼棠月眨了眨眼,道:“殿下还是待在马车里吧。”
裴闻雪打量着她发颤染着水珠的眼睫,道:“阿月刚刚还一副我是登徒子的样子,怎么现下改了主意。”
“殿下万一出去淋雨后得风寒,我罪就大了!”楼棠月松了手,左手递给他一条雪白的柔软丝绸,“殿下君子品性,高洁如兰,定是不会偷看我换衣衫。我信得过殿下,所以只需麻烦你遮住双眸即可。”
裴闻雪勾了勾唇角,坐回了卧榻对面,将丝绸叠好,闭眸绑在双眸上。
楼棠月脱下斗篷,厚重斗篷声砸地发出不小声响,让她眉间一跳,望向了裴闻雪。
他雪衣乌发,静静坐着,雪白丝绸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视线不自觉停在他高挺鼻梁和红润的唇处,这般颜色让他无可挑剔的面容平白漾出几分潋滟之色。
楼棠月怔了一瞬,却发现垂头的他似是微微抬了头,仿佛隔着雪白丝绸与她对视。
她立即收回视线,背对他,神色不自然地开始褪下里衣。
里衣湿透,几乎全贴着她肌肤,刚褪下一点,肩部肌肤即刻裸露在马车里,她忍着不适,动作迅速地全部脱掉,然后套起了裴闻雪给的衣衫。
这衣衫质地细滑,一摸便知是上好的绸缎所制,其上还泛着淡淡檀香,安神又清雅。
嗅着味道,楼棠月不禁舒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