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雪笑了笑,眼瞳乌黑,神色平静无任何波澜:“男女有别,我们又年岁渐长,为表姐声誉着想,表姐还是唤我表弟最好。”
清平郡主神色僵住,半晌,她扯开一个僵硬的笑意:“好的,三表弟。”
高玉公主见此状似责难般看向裴闻雪:“阿雪,怎么这个年纪了,还是这般不会说话。”
“阿姐教训的是。”裴闻雪立即认错。
高玉公主无声叹了口气,拉着清平郡主手腕:“青珠,阿雪虽不懂事,但话也有理,你也莫怪罪他抹你面子了。”
清平郡主闻言双眸直直看向她,见她神色中丝毫不掩的担忧和安慰神色,压下心中的浮起的考量。
她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三表弟,今日之举不妥,还要谢三表弟提醒呢。”
高玉还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公子,你没事吧?”
众人循声望去,却发现是青云趴在石案上,双眼上翻,口吐白沫,鹿鸣烈脸色不好地接住他,看向了清平郡主。
“这是怎么了?”高玉公主疑惑。
清平郡主面色严肃,她道:“我弟弟应当是旧疾犯了。”
高玉公主想招手招御医,那边鹿鸣烈已经跪下:“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公子旧疾,只有我们特意带的医者才有方法治。”
清平郡主看向高玉,惋惜道:“吟夏,今日本想陪你过生辰,却没想到我弟弟又泛旧疾,我得赶紧带他回客栈就医。”
“你的事最重要。”高玉公主拍了拍她的手。
鹿鸣烈背着青云,清平郡主让侍女将寿礼呈上后和他们一起离开。
此地骤然寂静下来,高玉神色犹豫,看着裴闻雪明显有话要说。
只是不等她开口,宴席处传来了潺潺流水般的乐器声,如凉凉清泉拂过人心,让人霎时清明。
裴闻雪抬眼看了天色,道:“阿姐,你的寿宴要开始了。”
说完,他辞身告退。
暮色低垂,枫树林里燃起了橙红烛光,高玉公主神色落寞拉着楼棠月一起走向宴席。
“阿月可怪我刚刚冷落你。”两人走着,高玉公主陡然开口。
楼棠月停住脚步,抬眼,神色认真:“公主自始至终都在帮我解围,我为何要怪公主。”
“你知道了?”高玉公主道。
“猜到了。”楼棠月眉眼一舒,“公主你是不知道,牌局上那位鹿大人可谓是煞费苦心,又是言语敲打,又是让人暗示,只差没将他想让郡主与三殿下联姻的事写在脸上。”
“这种情况下,我若再往上撞,不知道这笑面虎会怎么样。”
高玉闻言笑了笑:“委屈阿月了。”
楼棠月其实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她还高兴赚了这么多的银子呢,她叹口气,道:“公主若真要多虑,我觉得我才有罪,毕竟公主因我缘由不得疏远旧友。”
高玉公主摇了摇头,半晌才道:“这事与阿月无关。要怪,也只能怪我俩背道而驰,幼时尚能心无嫌隙地一起玩耍,现下却是不能了。”
她话中暗含深意,楼棠月不禁皱起了眉。
清平郡主的种种行为却表示出一副和公主再稳友谊的打算,甚至他们能做到利益相当,但高玉态度却如此果断,这其间定然隐藏着什么。
高玉叹了口气:“阿月可觉得我狠心?”
她的意思是,可觉得因为处境可能会争锋相对,便果断舍弃好友这一行为是否过于狠心。
楼棠月抬眸:“我只是疑惑公主何须做到此地步,他们分明在示好,公主为何不接受?”
高玉公主神色倏然幽深起来,她莫名一笑,然后捏了捏楼棠月的脸:“阿月猜猜呗。”
楼棠月还未来得及多想,就被高玉公主拉着往宴会的地方走:“我在最前面设了两案石桌,阿月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吧。”
“啊。”楼棠月怔住。
其他人都坐在下面,她坐在上席是否不妥。
“那会不会显得我很狂妄?”楼棠月低眉。
高玉公主挑眉:“阿月以往嚣张的事做得还少吗?不过就坐在我身旁而已,且放宽心了。”
两人走出枫林,绛灯无数,宾客笑谈,器乐悠扬,各色灯笼垂于半空,帷帐随风浮动间,她们坐上了石桌。
光华闪烁,歌舞热闹,许是这幅繁华之样让楼棠月也沉浸其中,所以当看见喝得脸色酡红,笑得肆意的高玉公主让她今夜留宿在公主府时,她没有拒绝。
她吃了一口酒,眸色却清明。
高玉公主的话倒提醒她了,今夜得把冒充救命恩人这件事告诉她。
思及此,她不禁在宴会寻找起裴闻雪的身影,毕竟他之前还有意无意提起这事,话里话外都让她早日坦白,只是他似乎也好久没提醒她这件事了。
谈笑人群间,熟悉身影不少,却不见那雪白衣袍。
宴席结束,此处只余残羹冷酒。
楼棠月和高玉公主一起回到她寝宫。
在诺大繁华宫殿中,楼棠月心中还有些许紧张,却被她拖着去汤池沐浴。
两人沐浴完喝着侍女端上来的醒酒汤,楼棠月心中记挂着事,两口便喝完了,然后便看着小口喝着醒酒汤的高玉公主。
刚沐浴完,她着白色寝衣,尚未绞干净水滴的墨发打湿了衣裳,她脸色浮现饮酒过度的潮红,眸子看着却不混沌。
楼棠月开口:“公主现下可醉酒?”
高玉公主放下醒酒汤,眯眼笑:“一点点。”
“公主今日喝这么多酒可是为了清平郡主。”楼棠月问。
高玉公主将碗放在桌上,拉着楼棠月在柔软的床榻上躺下,两人望着绣柱处的鲛丝罗帐,高玉开口:“自阿雪中毒被送走后,我便常常一人,然后便在宫中认识了她,我和她幼时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在十二岁那年,阿雪回来了,她对阿雪一见钟情,我甚至想着,如果她嫁给阿雪,我们就能当一辈子好友。”
楼棠月盯着床柱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凤凰,道:“那公主今日为何会拒绝呢?”
沉默许久,高玉公主开口:“一是为我自己,二是为阿雪。”
“我无法容忍一个一直欺骗我的人待在我身边。”
楼棠月骤然凝住目光。
木窗外忽然响起轰隆隆的闷雷声,楼棠月起身,只能看见一道霹雳闪电划过,宫殿里的烛火顿时都暗了一个度。
她垂头,对上高玉公主隐隐的目光,无边暗色中,忧伤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