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明咬了咬舌尖,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强自冷静道:“《山鬼歌》可治祸心术遗症?”
“虽不能治愈,却能缓解。”赵困雪将清武大师之事说来。
“如此,便好。”秦月明脑中闪过秦笃癫狂发疯时的模样,闭了闭眼,道,“《山鬼歌》还有一重,我未曾传授于人,明日|你听我奏来,看是否能更有效。”
“我不是病人,听你演奏没用,”赵困雪有些苦恼地拧紧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若再寻些如清武大师般症状轻微的患者来,让他们听试试?”
秦月明沉默片刻,道:“便随你安排。”
她收拾心神起身,准备离开,又听赵困雪问:“听杏儿说,你在后山关了些人?能给我试试真言散么?”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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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雪门后山大都是些石崖峭壁,赵困雪只让人在这里建了几座粗陋的小院,以作来此采药的弟子暂居之用,因地势险峻,只有一条路可下山,也经常用来关人。
“名字?”
“常凤歌。”
“身份?”
“金州飞耳阁阁主……唔……”
原本神情恍惚的中年男子脸上闪过挣扎之色,狠狠咬住牙关,两侧太阳穴青筋暴露,仿佛正竭力恢复清明,对抗真言散的药效。
“见鬼!”赵困雪叫道,无奈又困惑,“我才问两个问题啊,至于这么抗拒么?”
他一见常凤歌便趁其不备撒出真言散,孰料竟如此出师不利。
“中药者心志过坚或对问题过于抗拒,便可能挣脱药效。”赵困雪喃喃总结。
“说明他的身份有见不得人的地方。”秦月明看了一眼他手中剩下的真言散,“再用些试试。”
“使不得使不得,真言散用多了人会变痴呆,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赵困雪连连摇头,“而且这药用材精贵,又难制得很,可不能胡乱挥霍。”
“那只好用最简单的办法了。”秦月明看着眼神彻底恢复清明的常凤歌,眉梢一挑。
“刑讯逼供?”赵困雪心领神会。
“咳!”常凤歌整个人被绑缚在一棵树干上,无法动弹,眼见两人让人去准备刑具,忙道,“秦女侠,赵神医,在下与两位素无怨仇,何必如此?”
“素无怨仇?”秦月明冷笑一声,“那常阁主为何见我之后一言不发便逃?”
常凤歌神色诚恳地解释道:“在下的情报使秦女侠落入圈套,名声受损,实在心虚,才望女侠而逃。”
秦月明双眼微微一眯:“常阁主,我们昨日方见,你何时予我情报了?”
常凤歌脸色一僵。
“看来你的药还在起效。”秦月明对赵困雪道。
石泉县会面之时,秦月明用了易容,自称姓“沈”,最后一面,常凤歌假作未曾识破她的身份,此时这番解释无异于不打自招。
一位滴水不留、八面玲珑的飞耳阁阁主竟如此轻易露出破绽,不是受真言散影响说不过去。
“秦女侠……”常凤歌犹想挣扎一番。
秦月明却不耐烦了,这些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将她的耐心消磨殆尽。
她朝赵困雪扬了扬手:“你下山去罢,也吩咐其他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上来。”
“好。”她神色肃然,赵困雪不敢插科打诨,听话地离开。
四野一时寂静,只闻风过树梢的沙沙之声。
秦月明从腰间取下白玉长笛,轻轻抚摸,缓缓开口:“我不想用这个办法,可是眼下各色麻烦纷至沓来,亟待解决。”
她看向常凤歌,面上竟流露出一丝歉然,“你放心,诸事过后,我便为你恢复神志。”
常凤歌瞳孔一震,大惊失色:“你想做什么?”
看着秦月明将长笛横至唇边,他神色更显惊惧,慌不择言,“你想用祸心术控制我?秦月明?陈姜!”
他最后唤出的名字落入秦月明耳中,如晴天惊雷。
“你从何得知这个名字?”秦月明眼神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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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年前,伏牛山大弟子秦笃回山为师祖谢扬贺寿,离去途中遇到至中原物色美人的陈花饶,被掠入长乐城。
秦笃生得器宇轩昂,俊朗无双,无愧于“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名号,陈花饶甚喜之。
“如此容貌,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在祸心术的操纵下,秦笃身不由己,惨遭毒手。不过因秦笃心志坚定,常常挣脱祸心术控制,还欲刺杀陈花饶,让陈花饶很是不虞。
四个月后,陈花饶孕相初现,反手便将已无用的秦笃打入水牢,命人日夜以祸心铃折磨。
又过了八个月,陈花饶产下一女,取名“陈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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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姜,是秦月明八岁以前的名字,那时的她还是长乐城备受敬畏的少城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已随着长乐城的坍塌消逝。
直至在白马寨中接受过正常的教育,她才明白陈姜这个身份背负了多少血腥罪恶,让她直欲作呕,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是赵云乡一遍遍告诉她,不要用他人的罪行惩罚自己;是沈潜一次次费尽心思,将她从自弃的边缘拉回。
后来沈家出事,秦月明生无可恋,却无法眼睁睁看着沈家基业毁于一旦,才以沈潜未婚妻的名义,登上白马寨寨主之位。
十多年忙碌的寨主生涯冲淡了她的求死之意,但长乐城、陈花饶是她心头永远无法消磨的阴影,“陈姜”更是她此生都不想再提起的身份,如今却从常凤歌口中吐出。
秦月明身上涌出浓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