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寅时,天色微蒙,只有半敞的屋门透进些光。
薛阮神情半掩在阴影里,半晌没有动作。
不知村中谁家鸡鸣声传来,她似终于回神,上前一步,将他手中的礼贴夺过来,顺势扔进不远处的灶火中。
火舌腾起,瞬间将那抹红吞没。
“你……”
燕君尧不假思索,冲过去便想拿手去捞,还好被刚刚从西屋出来的方凌拦住。
“慢着,你想做什么,那可是火啊。”
燕君尧被方凌按住肩膀,眼看着灶火中的红成为一缕灰烬。
他缓缓垂下手,连同肩膀一起卸了力。
“你很厌恶我?”
“从我醒来便装作不认识我,如今又烧了礼单,你想悔婚吗?”
薛阮一怔,别过视线冷声否认:“什么悔婚,我们根本没有定亲。”
他拉下方凌的手,笑得勉强:“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赶我走,说与我无半点关系?”
此话一出,薛阮更觉得他并非真的失忆,杏眸微眯顺势回答。
“是,所以你自己走吧。”
燕君尧走出去的背影有些摇晃,看起来着实有种凄惨的意味。
方凌摸了摸鼻子,走到门口望着他消失在院门外。
回头见薛软还站在原地,他默默回到屋内开始起锅做早饭。
薛软进来时,他米已下锅,扯了把凳子坐在灶台前,拿着一只木棍戳了戳灶火中那堆灰黑的灰烬。
“阿姐,你把人赶走了,礼单也烧了,那些东西呢?”
院中前些天刚整理了一番,堆起的礼箱占满了院子半边,上边用油布盖得严实。
薛软回头看了一眼。
“给他送回去。”
“啊?”
且不说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要将这些箱子物件搬出去,他们二人就得费些力。
但看薛阮的样子,这事只怕也没得商量。
简单吃过早饭,两人就行动起来。
角落里有辆小板车,方凌推来动手抬了两只箱子上去。
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竹岐,平时他总是快到晌午才起,这会他披着个月白外衫打着哈欠出门来,见这场面立刻四处找寻燕君尧的影子。
果然没见到人。
他上前拦住准备开院门的薛阮,指了指板车上的箱子。
“这些好东西你们准备弄哪去?”
薛软拉下他的手:“当然是……”
只是,推开院门的一瞬,她话音骤停。
此时时辰尚早,门外小路分外清净,只有一人影靠在院门旁的墙围下。
薛软以为燕君尧早已回了自己的院子,乍一看到这人影吓得退了一步。
“你在这门口做什么?”
燕君尧双眼低垂,眼神似乎故意回避着她。
“我还能去哪?”
清晨的露气在他的外袍上薄薄落了一层,他的鬓发都带了湿意,显然是一直呆在此处。
“你!”
薛阮认定他没有失忆,此时此景便是他故意为之,是以火气上涌声音也冷硬起来。
“你愿意站门前就站,谁管。”
薛阮扶着板车示意方凌推出来,后者抬眼偷偷打量了一眼燕君尧,见对方仍神态恹恹地靠在那,生了些恻隐之心。
他回头看向竹岐,那人却像无事人一样摆了摆手。
“罢了,你们折腾去吧,本公子要补觉去了。”
刚转身,又回头提醒一句:“小声些,别吵了我。”
隔壁院落的门庭重新整修过,高高的门头上挂着两只四角灯笼,薛阮敲了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潘仁。
见是薛阮,他刚想开口闲叙几句,就被她打断。
“赶紧把你们家主子请回去,堵人门口成何体统。”说话间已帮方凌将板车推到了院子里。
潘仁不明所以,伸出头来才看到不远处站在别人墙头的可不是自家主子。
他前些日子留在汴京帮燕君尧处理些遗留的琐事,昨日深夜才赶到这,听院里的侍从说主子去了隔壁一直未回,他也没提心。
想着今日晨起再来瞧瞧情形,没想到就撞见这一幕。
潘仁赶忙走到燕君尧身前,屈身行了一礼。
“属下来晚了,还请爷恕罪。”
燕君尧抬眼,须臾又垂下视线,双脚略微挪动了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潘仁不解,却不好直言相问,一头雾水的看向已卸下箱子出院来的薛阮。
薛阮从他二人身边走过,半分眼色没给,只淡淡说了声。
“他说自己失忆了,你瞧着办吧。”
这么大的事,他如何能瞧着办。
这一日,薛阮与方凌忙着将院子倒腾空,门外杵着的两人仿佛不存在般。
直到最后一车东西也搬完,薛阮回身就将院门拴上。
方凌拿着扫帚将院子的边角都扫净了,竹岐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正中,好不悠闲地喝着茶。
“你无情起来,比他可干脆多了。”
竹岐被薛阮白了一眼,又低头专心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