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只剩他们两人,燕君尧清了清嗓才接话:“你怎么了?”
“我跟了你这么久,你除了让我东奔西跑,平事除险外,连个好脸都不给我。”
“我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吗?”
恰巧错了,他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今晚燕君尧虽去了野席,却并未喝酒,只是此刻被她这样近距离看着,也无故升起一股醉过的燥意。
他起身将长疏按到长榻坐下。
“你且在这冷静一下,醒醒酒。”
长疏甩开他的手,一股蛮劲又站起来,仰头质问。
“是因为我不够大家闺秀,不够柔弱惹人怜,所以她能被呵护,我就只能被利用。”
话越说越过,燕君尧眼神渐渐冷下来。
她不知道她本可以是千金小姐,不谙世事,娇养府中再寻个般配人家许下,平淡幸福了此一生。
而落到如今境地,燕君尧难说自己没有责任。
他并没有对苏却瑶有什么呵护,此刻却没有辩解,而是叹声问长疏。
“所以,你当要如何?”
长疏愣住,红润的唇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她又能如何。
她只是一个暗卫,她在他身边的使命就是被利用。
潘仁端着醒酒汤回来时,长疏正气冲冲地跑出去,还顺带将他手里的醒酒汤撞撒了。
他不明所以看向燕君尧,后者凝着眉,脸色同样难看。
“去跟着她,别出什么事。”
几天后的回程路上,长疏与潘仁一同在马车外驾车。
中途苏却瑶来找燕君尧,她便闪身离开,偶有燕君尧问话,她便一板一眼的答,一路上可谓进退守礼,看不出任何异样。
却越发让人觉得不对劲。
话少人蔫,长疏很少这样。潘仁拉着马车缰绳,侧身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长疏靠在马车门边,耸了耸肩膀:“好着呢。”
就像燕君尧所说,他死了都不许她难过。
到时候哭丧都没她的份,她何苦再去自添烦恼。
回到汴京不久,宫内传出消息。
弥籍妖言惑主,开坛祭典实属伤民之举,今后不再举行。
长疏趴在和畅别院的回廊,眼看着天上阴云叠积,不多时雨丝便星星点点的落下来,由疏到密,最后竟有种雨幕成帘的样子。
她伸出手接了点雨水,果然是深秋的雨,透骨的凉。
看来还是祸害祭天比较有用。
院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抱怨。
“公子我真是倒霉,几年不下雨了,我刚裁了新衣穿,就给淋个落汤鸡。”
长疏回头,见竹岐一身狼狈样,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还是赶忙起身回屋,找了一套他能穿得的衣服,连同干帕子一同给了他。
竹岐躲在屏风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同她说话。
“回来这些天了,没见你去一次王府,听说你跟燕十四闹起来了,因为什么?”
长疏坐在窗前,正支着头赏雨:“你耳朵伸得真长,就是听事听不全,我可没闹。”
屏风后伸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没闹?燕君尧手伤了你都没去王府盯着他喝药养伤,还说没事。”
一阵斜风吹进,将桌上的宣纸打湿,上面是燕君尧的笔迹,长疏从前临摹的。
她随手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回头见竹岐已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
长疏正色,走到他面前俯身行礼:“主子受伤是暗卫失职,长疏自领刑罚。”
竹岐本还在嫌弃身上有些短了的袖子,这晌停住了动作。
“小长疏,你是不是在他身边呆的不开心。”
“若是如此,不如我将你要回来,他那昭南王府要真是缺人,我再遣一个去就是了。”
长疏低着头,敛起神色没有表态。
“罢了,这事我去说,正巧下个月我就要去苏州一段时间,你便跟着我吧。”
苏州好,至少比待在汴京好。
入夜,檐上不时顺下一两滴水,砸在石阶上噼里作响。
雨已停了有一阵,竹岐走的时候急急火火,长疏也没去送,这会才想起院门还没落锁。
披上衣服,提上纸灯,长疏往门口去。
因天上还有些阴云,月色被掩得严实,长疏将灯举得高了些,方便栓门,却透过门缝隐约看到门外有个身影。
纵使她有功夫傍身,到底自己住这院子,夜黑风高难免心中生惧。
她厉声问道:“谁在门外?”
等了一会并没见回音,长疏默默握紧手里的门栓,猛地推开门,却发现门外并非什么生人匪徒。
燕君尧一身寒气,似乎站在门口有些时候了,正脸色惨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长疏向他身后看了看,竟是一个人来的。
她挡在门前,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又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吗,怎么没遣潘仁来?”
燕君尧掀起没有多少血色的唇,轻声喊了一声“长疏”。
接着,便向前倒去。
长疏下意识去接,刚好撞了满怀。
她光顾着接人也没听清刚刚他说了什么,见此刻他闭着眼双唇仍在嗫喏便低头凑近去听,也只听到他说:“苏……”
苏却瑶是吧,长疏狠狠咬住后槽牙,才忍住把他扔出门外的冲动。
可实际,他想说的是:苏……州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