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是耳朵,眼角……
她瑟缩在地,失去了南葭第一次见她、她作为三族独家培训使在大赛全权负责赛事安置那般的冷傲。
南葭摩挲着手腕上的细绳,那是属于明祝城主贴身侍官的手链,链条夹着一缕细细的辫发。曾被台笑着展示的“明祝宝贝”印记处,南葭的指尖抵着薄刃片,毫厘即可划破这代表自然人女官的象征物。
那是她在迷雾里的教堂与台见面时,利用罗望望的隐藏“神偷”属性,在齐声的祷告声中偷拿到的手链。
看着遭受反噬的女官台,南葭心中有些唏嘘,她知道记忆里的少年侍者不是Z,正是眼前这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女官。
她曾陪自己度过漫长的城池基建,却也在她重来一遭后默然承接了为眷族指挥的工具之灯。
现在自己身边有霍泽、米娅、罗望望,台这样混浊的立场,她还要收容吗?
台打理的顺滑长发在受伤间凌乱垂落,南葭伸手捞过,另一只手虚扶住她肩膀。
南葭摸到她如瀑的墨青长发间,隐藏的那一缕辫发,有些模糊的内测片段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台只抬起一个勉力至极的微笑,苦意在肌肉抽动间酸涩地流淌,“合格,”她说,“我合格了。”
南葭有些错愕,被审判的是她,台为什么说自己合格了?
弹珠滚动的声响再度响起,如冰块在瓷盘中打转磕碰。有罗望望的耳力在,她几乎能用想象捕捉到弹珠在灰尘浊地上的轨迹。
就算地势不平,也不至于有这样曲折蜿蜒的小径供弹珠跳动吧?
脑子里的思路忽然撞上了。
难道……台设下的审判条件不是针对她,而是她自己?!
跳动的弹珠并不是来自周围的环境,而是人的身上。
台的身上!
她把审判条件,安置在了对外界人与事物做出反应的自己身上!
南葭的手指从辫发向下捋,顺滑的发辫末端,束发之物是一粒小小的中部被穿孔的珠粒,辫发在珠子底部打了结,借浓密的长发掩盖着玩家战争的属于前自然人榜一的秘密——
【记忆弹珠】可别以为我只是一个彩色玻璃球,这可不是祖玛游戏。
弹珠分为记·弹珠与忆·弹珠,使用可分别存储与消弭一节记忆片段。
备注:所谓弹弹弹,弹走糟心记忆。使用记·弹珠,所回忆的记忆清晰度将远低于亲身所历。使用忆·弹珠,将在无对应弹珠的使用条件前,无法回忆与该记忆相关的片段。
备注:人的记忆是筛子还是漏网?使用记忆弹珠,将对人体记忆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台的嘴唇惨白,鲜血滴落,她不顾礼仪,跪坐在地微微笑了,“城主,南黛尔,你想起我了,你回来了。”
“记·弹珠已经被联盟三族销毁了,你记不住我是你的副官也,也没关系。无光在你仅剩的回忆里取代我也没关系。”
“世界在你不在的时候依旧运行,新城主带来了大量自然人的势力,几乎将你的城池颠覆。我只守住了一点,但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给我的秘泉,让我刻上了眷族的印痕。所以我对自己种下了审判——”
“我审判——站在明祝城最后一块故土的人,是昔日故人。”
台笑了,将破碎的发辫之珠握在手心,看向南葭,“你看,我们两个之间,审判庭惩治了我。这不正说明,真正的明祝宝贝,正在我眼前?”
南葭的心坍陷下一个角落,仿佛那里正有一粒残缺的弹珠,正在努力地蹦跳,期待能弥补缺憾之地。
但她想不起来,这是系统对玩家最大的桎梏。
所谓逆天的道具、强悍的异能,像有序运行的程序将她无形捆绑。
南葭空落落的,用空间里仅存的医疗用具替台包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弹珠起落的声音如同尖啸鸣笛。
鸣笛的尽头,南葭看见记忆化作一阵白雾。
白雾消散后,忆·弹珠的碎片在掌心消弭殆尽。
有一个人在记忆的罅隙里朝她微笑:“城主大人,我也要取一个代号,为了你不会遗忘我,你可以叫我,台。”
他说:“领主大人,我保证明祝城不会消失。不管被染上什么样污浊的血脉,我都会在原地,直到你的归来。”
地上提灯内的那截漆黑玉柱的原材料忽然变得格外好加以辨认。
因为台的躯体像融化的烛泪一般,开始缓缓流淌,温热而粘稠。
她融化在南葭怀里,漆黑与血红交映,没入生长着南黛尔的废墟野地。
“我很喜欢小鸟。”
“因为大人说,恶魔之西的边界覆盖着无法跨越的恶灵沼泽与魔鬼焰,唯有羽翼丰厚的禽鸟方可越过真实的界线。”
“那才是……属于我等的天国。”
我愿做大人死前的烛台,抑或振翅前不会低头看的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