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是进餐的时候,南葭将手掌、手臂伸入起伏的白雾中。
湿润的露珠滴在她的掌心,雾林里湿度很大。
南葭想走进雾林,却发现这浅薄的白雾即使气体却也是某种奇特的限制门,她想探进整个身子,只能一点点从手臂伸进去的地方挤。
伸进去的那只手,不久前点亮了蜡烛。
南葭的手摸到了某个晃荡的柱体,温热,富有弹性。她用手握住,制止摇晃,从手臂能伸出的极限从上往下摸,圈层逐渐收窄,最后她摸到了突出的踝骨和脚背。
这是上吊林的尸体?
南葭的脸颊没入白雾,最先看到纤细双腿的主人,是那日为她送来鲜花的单车女孩。
此时她高悬在林木的枝桠下,勒住下颌的死亡绳索是纤长的三股辫式麻绳。她的尸体轻轻晃荡,肌肤依旧白皙健康。南葭握住她的脚踝,将脚底翻在眼前。
不是肌肤纹理,而是数个圆盘形嵌入式装置,铺平了整个脚面。
靠这个,就可以知道所有城民的每日足迹动向。
所以凭什么规判上吊的人是蠢货呢?不过是都城的祭品。
南葭的身子没入了上吊林大半,她抬起眼——即使心有预期,眼前的场景仍让她难以抑制惊骇。
高木不尽数,在雾气缭绕中,尸体或高或低地陈列,微微晃动,裙摆衣角与手足摇摆,像在与她点头致意。
树皮上的纹路在随雾气流散而旋转变动,如同刻刀拧转着球体刻下的瞳纹。
南葭轻吸了口,笑问:“雾神,不哭了吗?”
林中的风停了。
悉悉索索后,树纹的背后都露出一只眼睛,然后是两只,然后是拉扯起来的微笑。
无数只蜡烛在手心中点亮,无数双瞳孔映出摇曳的跳动的烛火。
他们每个人身上均有异物感明显的义体,或是嵌入鼻骨的钢铁支架,撑起下半张塌陷的面皮,或是半片胸膛连接手臂的一体式义肢……
雾神不再哭泣,他们说:“欢迎来到冥烛城。”
南葭后背发麻,穿过他们,人群眼珠随她转动,直到她拉出人群中最深处的那个人。
牵绳人。
他的头发是亚麻色,有些毛躁,但能看出尽量打理得整齐,梳成简单的三股辫,从耳后、前胸绕到身后,坠下,直到与地面相接,同上吊林里上百根绝命之绳一起微微摇晃。
他微笑起来:“欢迎您回来,城主。”
他低头,看向腹腔撕裂的口子,棉絮一般的浓稠雾体不断飘出。
南葭回以皮笑肉不笑,“你的代号是?”
黄油小刀涂抹了霸王花和云湾子的毒液,与腹腔共振,发出“滋滋”的消解声。
“呜呜……啊……”
“哈,你想起来了呀?”
南葭听见雾神最后一句哭音,然后婉转变化,像是诡谲的风雾凝成了活生生的人。
真可惜,她是不信神的。
她将刀柄捅得更深了些,割下掉落的皮肉组织,收纳进系统空间。
结合体虽然可怜,但确实也是好东西。
牵绳人栽倒下去,他将脸对准南葭,血液从口鼻涌出,却不是鲜红,而是泛着油润光泽的能源液。
他的面容被游动的仿佛活过来的辫发遮掩,在咳呛中,他说:“好久不见,南黛尔。”
南葭将黄油小刀擦拭干净,没有和这具傀儡说废话,而是迅速弯腰,一手捉住牵绳人游动的辫发,另一只手持刀试图割断发尾。
绳索一般的辫子通向大地,又连接着数不清的上吊绳。如果他能操控这些尸身,后果不堪设想。
他轻笑啊,“城主,不至于吧,好歹共事一场,我还给你干过不少活呢。”
那辫发在快速生长,每被割断一根,就会长出数倍的纤维,扭旋生长,比她的复活异能还来得迅猛。
她曾和异化人排行榜前20的玩家打过交道,那人可以模仿同族的异能,让卡牌上信息转为虚假信息,令人防不胜防。要不是那是她在自己修建的明祝城里打造有“净化”疗效的圣教堂,想必就着道了。
这段经验再次应验了。
内测的玩家战争没有【密约】,但有一项算是人道化的操作,名为【蝎毒】,实则为拉黑。每个玩家只有一个名额,南葭拉黑的玩家就是这个人。
他作为异化人成为她的明祝城民,潜伏数个月,直到成为她的亲信……
南葭留意到随头发辫发茁壮复生,牵绳人的面容越加虚弱,如同被吸干血与髓。
于是她轻易切下了他的头颅,拎起辫发,看向牵绳人的双眼。
深绿的泉水凝成碧翡,在他圆珠的瞳孔扩为横条之前,南葭冷冷问道:
“代号暗色……”
“是你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