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酉时,褚青云坐在偏殿的桌案旁提笔行文。偏殿正是林清婉上次罚他抄书的屋舍,仍是一抬头便能看见窗外的风景。
视野中,林清婉从石凳上起身,缓步走进偏殿。她来到褚青云侧旁,瞄了一眼宣纸上的内容:“今日夫子留的作业是抄《金刚经》?”
“嗯。”褚青云说,“今日夫子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此乃掌门所常训。’有人问,‘如何能离于爱者?’【注】”
林清婉温声引导:“然后呢,夫子如何说?”
褚青云手指落在宣纸上,点着最后一行字,其乃: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林清婉问:“不执着自我和他人,也不执着天下众生,甚至不执着于生老病死,如此才能摆脱世俗欲望,得道飞升?”
褚青云答:“算是吧。”
林清婉看向他——昨日褚青云脸上的伤已被她治好,为此系统得意洋洋地扣了她10点人设值,现下他的脸蛋变回了以前白嫩弹润的包子脸。
林清婉说:“藏书阁题壁的《道德经》你可有看过?上面有一句话,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你觉着是什么意思?”
褚青云答:“任情纵欲、不知满足是祸患的根源。”
林清婉点头:“物极必反,知足常乐。掌门所推崇之理太过极端,他如今身居高位,九州无人可敌,却想要断情飞升,不正是应了这句话吗?人非草木,欲念乃人之常情,然过之则害,无之则不成人。”
她指尖点在宣纸面,指着“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一行话,问:“你可做得到?”
褚青云想了想过世的父母,又抬头看向林清婉,承认道:“弟子做不到。”
林清婉说:“我也做不到。”
她半垂眼睫,思绪飘远,不知忆起了何人。
褚青云盯着她问:“那爱呢?爱是什么?”
林清婉顺手拿起盘里的核桃,食指敲敲核桃壳:“爱是这层坚不可摧的外壳。”
她又拿起旁边的桂圆,剥开壳,露出果肉:“也是里边莹白柔软的瓤肉。”
“它能让怯弱者勇敢,能让刚毅者低头。”
褚青云一点就通,扩散思维:“爱会让人变得软弱,会成为强者的软肋?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清婉弯了一下眼角,纵道:“你说不是便不是吧。”
随着夕阳缓缓下沉,天边染上了绚烂的晚霞,光线逐渐变得柔和,映得人的侧脸也更加温柔。远处山峦在晚霞的映衬下,披上了金纱,日落月升,昼夜更替,转眼便是两日后。
伴随几声悠扬鸟鸣,迎来了阳光明媚的清晨。林清婉顶着一副没睡醒的神色,心情并没有随阳光而明媚,也没有随鸟鸣而愉悦。只觉得阳光分外刺眼,这些死鸟聒噪无比,每一声都叫嚷着“开工啦!”、“开工啦!”、“开工啦!”
林清婉两指一翻,树下的石子被吸到她手中,她再屈指一弹,小石子迅速飞出去,一发命中。
只听啪的一声响,叫个不停的鸟儿落到地面,吓晕了。
褚青云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瞧见林清婉一如往常的面色,他仔细端详,在她脸上品出一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解决完心头大患,林清婉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师徒四人自沧海峰出发,从山顶走到山脚,兴奋的只有秋夭夭一人。她身上挎了一个大布包,是所有行囊中最大的一个,秋夭夭也不嫌累,哼哧哼哧背了一路,高兴极了。
白灼华再次伸出想帮她的手:“师妹,真的不重吗?”
“有啥重的啊,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嫌宝贝重呢?”秋夭夭摆手拒绝,拍了拍布包,问它,“是不是?布包兄弟。”
白灼华笑了一声。
山脚下候着两辆马车,白灼华停于原地,等待着林清婉的指示。秋夭夭想也不想,嘚嘚跑到师尊屁股后面,跟她上了前头那辆马车。
褚青云止住脚步,与白灼华对视一眼,默默和大师兄上了后边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