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他是绝境中可靠的兄长,是重任在肩的尤家少主,是指引太安城走向未来的领头羊。
谁都有可能,但绝不可能是他。
此刻,尤之舟的脸褪尽血色,眼神愤恨地望向冉竹:“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不承认吗?”
冉竹垂了垂眼,转头看向薛天可:“我问你,知道我和淮璃昨夜住在这宅子里的,除了你,还有何人?”
薛天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了看尤之舟,而后又飞快地摇头:“兴许是什么人听到我和阿舟的谈话了……对,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打探到消息……”
冉竹摇摇头。
太安城即便是白日,也人迹罕见。昨日薛天可带他们过来安置的时候,她很确定,没有其他人跟随。
凭淮璃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人尾随。
而薛天可提到过,她是代替尤之舟负责安顿他俩的。所以尤之舟会知道具体细节,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冉竹并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她只想一针见血,尽快解决:“尤之舟,你的破绽有两点。其一,在于你不假思索就将通风报信这口锅,甩给守护结界的康泰。”
尤之舟眸子一片暗沉,咬着唇道:“康泰本就是左长老派来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就是,你不知道我们在进来之前,已经将这家伙药倒了,十天半个月也醒不来那种。而且就算他提前苏醒,他也只会以为我俩是友方,绝对不会通报上去。”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即便不是康泰,太安城里亦有几十号人,你怎么能直接笃定是我……”
“那就要说其二了,”冉竹回头看了看满脸不可置信的尤清寒,缓缓道,“当淮璃吹响《渡魂曲》时,你弟弟的第一反应是阻止。然而你呢,你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因为太安城的人们始终都坚信着,他们的亲人只是得了怪病,有朝一日定会醒来。
所以冷不丁地看到淮璃超度生魂,必然会激动,会试图阻拦。
唯有早就知道他们已经无法得救的人,才会下意识地不闻不问。
一阵笑声从尤之舟的喉中发出。闷钝的,犹如废弃水管中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他似乎已经不想再辩驳了。如今的局势,他胜券在握。
“真厉害啊,冉竹,从这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是啊,知道内情还陪着你们演了十几年的戏,说实话,挺累的。”
“阿舟你……”薛天可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接下来的话,都艰难地堵在了口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救赎这个小世界的灵魂人物,不是负重前行的孤胆英雄吗?
他不是她的男主吗?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尤之舟嘴角的笑意变得疯狂,嘴角咧上耳根,“左长老跟我不是一伙的。他是我的傀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手,五指张开。
天上的褐袍道人左长老,忽然全身发白,痛苦地抬起头。
他五官扭曲,七窍出血,忽然被什么从身体中间撕裂成两半。
黑气从撕裂处涌出。一个颇具形体的魔,挣扎着从他身体里钻出。
尤之舟满意地笑着,忽然扭了扭胳膊,将结印转向冉竹。
“轰”地一声,爆开空气波,此处的空间发生了扭曲。黑色漩涡在尤之舟的掌心涌动,而这个掌心正对准冉竹。
“小心!”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冉竹来不及做什么,下意识想躲,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脚踝,不知何时被一双从地底钻出的鬼手缠住了。
几乎在同时,淮璃吞下了最后一颗“补灵丹”,朝她的方向飞身掠过去。
她只一眨眼,便被一个令人安心的阴影包裹住,有什么东西滑过她的脸颊,轻轻落在她的肩上。
是少年束在脑后的发尾,如蜻蜓点水,扫过她的脸颊。
萦绕在他身边暴涨的灵力,轻松抵挡住了一切攻击。他静静地抱着她,眉眼如墨,嘴角温柔地上扬:
“没事。”
然而下一刻,他浑身的血骤然变得冰凉,硬生生地僵在原地。
身后扭曲的空间,不知何时被撕开一条裂缝,如黄昏时分惊现世间的森罗鬼界。
裂缝中,一缕缕黑气交缠,蒸腾不息。从里面伸出一个可怖的头,正龇着白森森的牙,死死地咬在淮璃的臂膀上。
空洞的黑瞳,干枯的皮肤,还有低低的呜咽声。他的状态,同四周聚拢来的丧尸一般无二,然而,从五官依然可清晰辩出——他是失踪已久的冉星南。
淮璃如被定身了那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他黑白分明的瞳仁,开始变得混沌,慢慢失去光泽。
“淮璃!”
她拼命抓着他,心如同被什么生生撕裂了,这瞬间脑子里抓瞎一般,一片空白。
而后,滚烫的泪浸湿了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滴落。
这种场景,她见过。在记忆碎片里见过。
被面人大叔咬伤的年轻男子,从废墟中走出来的尤清寒父亲……
都是这副模样。
“呵呵呵呵呵,”疯狂的笑声再次嚣张地从尤之舟嘴中漏出,带着万分的得意,“化神期……连死咒都不能完全封住你。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没有破绽吗?”
“她就是你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