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爱的父亲,如伟岸大山守护着他的父亲,此刻沦为一个可怕的怪物。
十几年来的对练中,他没有一次赢过父亲。如今生死对决,他也绝不可能赢过父亲。
将死之际,方才在冉氏药堂中,那令他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恐怖记忆,淋漓地充斥在脑中。
在病人们扑上来的最后那刻,父亲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他。
变成怪物的,本该是他才对。
此时此刻,眼瞳一片漆黑的父亲逼近了他,冷酷地拿起剑,朝他劈砍过来。
剑风带着凌冽的杀气,他痛苦着闭上了眼,绝望地迎接死亡降临。
可惜他没死,更没变成和父亲一样的怪物。
仙盟的人及时赶到了。
左长老道袍飘飘,长身立在太安城的城墙之上,在他身后,白色结界以极快的速度展开,将整座城隔绝在内。
他虽然只带了区区数人,却凭借着一种奇异的术法控制住了局面。
在之后的日子里,仙盟完全封锁了这里,不许他们出去,而且密令他们掌握这种术法,以便更好地控制住发病的怪物们。
可他们想要的不是这个。他们心之所求,不过是日思夜想的亲人们能够恢复健康,能够重新变回正常人。
正在这个时候,冉星南如救世主一般地出现了。
他蛊惑太安城的大家,罪魁祸首是浮生岛冉岛主。做下这些孽债,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千金续命。
尤清寒想起,之前他们查的线索,都在冉家断掉了。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一切都有迹可循。
兄长不相信冉星南的鬼话。可他却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那根稻草,孤注一掷,深信不疑。
见他执意要搏一搏,兄长也未曾阻拦他,反而让太安城里信他的人,都跟他走。
于是他带着一部分人和被控制的怪物,夜半溜出太安城结界,来到浮生岛外的古鸿镇暂时安顿,并与冉星南定下计划——
他假意落入白马书楼,再被冉星南救下,之后顺理成章进入冉家,逼冉岛主履行幼时婚约。
至此,事件便进行到了冉竹熟悉的节点。
只不过她依据系统提供的信息,打破了他们的计划,先一步在白马书楼救下尤清寒。
“你们这个仙盟,每次来的时间都很巧妙啊。”冉竹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确实。我也隐隐怀疑过他们,”尤清寒顿了顿,又道,“但比起神州的‘正气盟’,九州这里的‘仙盟’,实力远远超过各世家,权力更大,威望更加不容质疑。”
神州境内,各大门派百花齐放,弟子拔群。正气盟,说白了,不过就是个连接大家的“协会”。
但在九州,世族均以血脉为上。虽也收徒,但由于畏惧徒弟取代子弟,收徒规模并不大。
仙盟便在此基础上发展壮大。不仅在凡界大量占地,供养钱物丰富;更有各部长老,座下徒弟千千万,每年还会到各世族选拔子弟,收入麾下。
相当于本世界的“朝廷”了。
她太阳穴有些发胀,一边揉了揉,一边道:
“若仙盟真心帮你们,只需要控制住丧尸…哦不是,控制住发病的人们就好了,为何要千方百计地训练他们,甚至成为了攻击的利器?”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其实这么多年,我心底也隐隐有这样的疑惑,只是不敢说出来,更不敢面对。”
“师兄,今日我们的谈话,你不要和其他人说,”冉竹起身,理了理衣摆,郑重叮嘱道,“虽有怀疑,还待求证。”
尤清寒见她有要离去的意思,连忙也站起来:“小竹子,你要问的话问完了,可我要说的话,还没说……”
她似有所料,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但她并没有表现出着急逃走的样子,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嗯,那你说。”
他脑中有千万句话,此刻却如同被压了盖子的井口,在内倾涌满溢,在外却连半点也出不来。
如果没有想起前世,如果那个人没有到来……
他定然能够干脆地说出口。
越往前,越胆怯。
还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找到她,在一切未尘埃落定前,都不是时候。
他一顿,缓缓开口:“对不起,因我的自以为是,差点害死你。”
竟是道歉?
冉竹有些意外,不禁抬头望向他。她还以为他会……
她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
婚堂上那个失去理智的尤清寒,已经恢复冷静,孑然如同门口千年不动的石狮子。
他右手紧握着那柄她送的剑,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倒映着她略带惊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