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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殿。
危岩之上是一方风光秀丽的平地,几间玲珑精巧的殿宇,犹如月上广寒,清冷地矗立在绵绵白云之中。
这里没有姹紫嫣红的繁花,唯一葱郁的色彩,是四周新立的翠竹。
令冬青只觉周身更冷了。
他缩着脖子,身子弓成“へ”形,脚底飞快地蹬啊蹬,便犹如陀螺跑酷一般,在地板上滑翔。
灰色的抹布在他手中旋转,地板很快锃光瓦亮,去污能力堪比某某洗衣凝珠。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他无处安放的青丝,那发尾,差点就要沦落到和抹布同样的命运了。
很快,温叶堂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令冬青叉腰而立,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一个月了,一个月了,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停尸房”打扫已经一个月了!但是那个魔鬼师兄,依然没有消气,还发话说要让他打扫到正气盟解散那天!
他解散了正气盟都不一定能解散的好不!
令冬青深深以为,由于他过分出众的相貌,才使得他遭遇这样凄惨的修仙霸凌。
可是魔鬼师兄啊,长得好看的他的错吗,威胁到你“门草”的地位是他的错吗?
他将抹布洗干净放好,眼神不由地飘飘忽忽,瞥到温叶堂正中——古朴的雕梁之上,挂着一方天蚕丝织成的纱帐,薄如蝉翼,隐约可见其中散发着氤氲白雾的寒冰棺。
神金,棺材上面挂什么纱帐啊,难不成女尸还怕蚊虫?
令冬青这么想着,神使鬼差地往那个方向跨了一步。
下一刻,他像触电一般地弹了回来,对刚才的鲁莽的自己狠狠翻了个白眼:不不不,刚才那个不是他,纯属意外!他对魔鬼师兄的癖好没·兴·趣!
等下,难道这东西是什么禁忌玩意,能散发妖力、蛊惑人的心智?
那他在这里打扫了一个月,岂不是在不知不觉中……
令冬青尖叫一声,逃也似的冲出了木槿殿。
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了殿外照料竹子的仙婢。
仙婢嘟了个嘴,冲他凶狠龇牙:“令仙长,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他以龇牙还龇牙:“当然不长。谁走路‘咔咔’往外长眼睛啊,又不是下界的妖怪,吓死个人!”
仙婢用力地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只道:“不跟你贫了。仙上让我告诉你,明日和后日暂不用来此处洒扫,仙上要闭殿。”
“干嘛呢,淮师兄要闭关修炼么?”令冬青抖了一下眉。
哼,这婢子,凭啥叫他令冬青就是“仙长”,叫魔鬼师兄就是“仙上”,也太区别对待了!
“仙上不是闭关修炼,”仙婢似乎习以为常了,微微叹气道,“入梦罢了。”
入梦?
这是在干什么……
令冬青头上升起一个斗大的问号。他用他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想了一会儿,终于在结合那寒冰棺思考的时候,恍然大悟了。
错不了。那寒冰棺中的女尸……
淮璃那厮——绝对是在偷偷修行什么违禁的秘术!
哈哈,魔鬼师兄,这回跑不掉了吧。他一定会抓住你的小尾巴,狠狠地利用,报一报这修仙霸凌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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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殿。
清透的纱帐,被一只白皙的手拨开,雾气之下,露出底下半截儿幽蓝的冰棺。
淮璃低头看向棺中之人,眸底的微光跳了跳,像暗夜风中摇曳的萤火。眸光触及到她的脸庞时,旋即晕开,变得柔软如水。
不知何处吹起了风,散开窗前的竹影。
他轻轻放下纱帐,往外走了几步,径直躺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一如当年,在合欢宗的小屋里,他们也是相隔这样的距离,度过每个温柔的长夜。
回忆潮起,他心口猛地痛了一下,像反复发作的伤势,锥心刺骨,无法喘息。
他闭上眼,强忍着情绪,翻手祭出一支银色的笔。
“添足,织梦。”
银笔离开他的手指,旋转飞上半空,整个抖动了一下:“还是老样子?”
“嗯,”他安静地躺下,青丝如瀑铺开,“同以前一样,只掐去最后那日。”
只不要她离开的那日。
添足周身爆发出浅蓝色的灵力,像月光倾泻一般,洒向整个温叶堂。
他阖上眼帘。恍惚中,飘荡起浓烈的花香。眼前地形大开大合,绕过山谷,出现了整片火红色的杜鹃花。
藏花谷,合欢宗。
朝思暮想的少女身影逐渐生动起来。她穿一身妖妖俏俏的鹅黄色衣衫,杏眼明亮水灵,是忘情殿里最难忘的风景。
她嫣然回眸,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冲柳万丝问:
“师尊,您想让他做您的炉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