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就快离开了。这些事情,宁长姝、御灵门、沙冥、淮中林……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告诉他。
曾经以为,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她拖拖拉拉,迷恋于最后的甜。何曾想,真到了最后一刻,早已经有口难言。
“没骗我?好,真好。你说的救我,就是破我的断情咒,然后像菜肴一样送到柳万丝面前?”他脸上的神情冰冷又讽刺。
她半个字都没反驳。毒随着血液的流动,一寸一寸浸满全身,她已经快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的一言不语,像极了默认。
他气得发抖,狠狠地盯着她:“不想说便别说了,滚吧。我如今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这两个字,像钉子砸在她心上。她拼尽全力,才忍住喉头要喷涌出的腥甜。
暖阁之内忽然闪耀起蓝色灵光。
灵光突兀地洞开,像一个奇怪的传送阵。鲍一松急匆匆地从里面踏出,喊着:“璃儿,你父亲来了,快随我走!”
鲍一松喊完,这才看清眼前的光景,不禁狠狠愣住。
没想到袖里三尺雪,最后刺中的是这个小妖女。
看她的样子,应该撑不了多久了。璃儿心软,可不能留他在此处过久,再多生麻烦。
“快跟我走,”鲍一松上前拉住淮璃,“宗主会善后的。我们趁乱逃出去。”
他迟疑了一下,转头,忍不住去看她的脸。
少女脸色奇差,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听见了这些,她别过脸去神色惨然,对他,依旧没能有一丝一豪的在意。
“走吧,师叔。”
他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任何事,更不想再抱有什么可笑愚蠢的希冀。
如同多年前在飞叶城的那个山洞里,他丢下她,跟着鲍一松走进了灵光之中,心如死灰。
在传送法阵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忍不住悄悄回眸一瞥。
少女脸上露出了轻松解脱的神情。
她弯起唇露出浅淡的微笑,终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整个身子轻飘飘地坠下。
莫名的恐惧在这瞬间陷进心间,他浑身的血像坠入寒冰之中,几乎凝固。
怎么回事?
眼看传送阵即将合拢,他惨白着脸色,徒手撕开灵光。
强行被逆转运行,蓝色灵光错乱开来,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他顾不得这许多,一步跨回暖阁,急得鲍一松在法阵内大喊:“璃儿,你做什么,快回来啊!”
少女听见响动,茫然睁开眼睛,嘴角缓缓流淌出污血,暗色得像破旧的红线。
然后她被人抱进了怀中,力道有些大,让她禁不住微弱地咳出声来。
她吃力地抬头,视线太近,只望见少年白皙的下颌。
“怎么会……怎么会……”他来来回回地摁着她的手腕,那脉象,轻微得像风中的残香。
为什么会吐血?
为什么会如此虚弱?
之前她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时候,他明明看过的,不是这个样子。
不是这样的……
纯白的灵光乍现,如群花盛开,簇拥着二人。他颤抖着唇,恨不得将全身的灵力都渡给她。
可惜少女的眸依然钝钝的,缓慢地失去光泽。她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不要!阿竹,你看看我,看看我!”
他像取火的人,疯狂搓揉她冰凉的手,却不意碰到自己食指上的一个冰冷的东西。
一个隐隐约约闪烁着莹白光斑的戒指。
戒指?
这是什么时候给他套上的?
迟来的醒悟刺入他的心脏,一针一针,痛得冰凉。他颤抖着用力拔下这枚戒指,飞快套进她的食指。
戒指上的莹白光晕如有生命,瞬间大了一圈,开足了马力。
冉竹感觉好受了一点,勉强抬起眼。
少年有片刻的惊喜,冲她笑了笑,眸中晶晶亮亮一片。
有灼烫的泪珠垂直滴下,掉落在她的额头,浅浅地留下一个印子。
他弯曲指节,温柔地替她擦去,好像擦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系统似乎有什么不忍心,好久才出声提示:“宿主,【召唤戒指】只能缓解你的痛苦。我们该启程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现在对他讲。”
她了然地点头:“好。”
是时候道别了。
“淮璃,”她看着他,声音轻得像一阵烟,“之前的那些是因为添足控制了我的心智,我从来没想过害你……”
他的眼睛涩得像进了沙子。
添足?控制?
真相揭开来,总是简单而刺骨,好像是在嘲笑着他——如此愚蠢,如此混账。
可是如今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她喘息几声,似乎非常难受:“添足的事,以后让未未告诉你,我恐怕……”
他的心狠狠地揪起,慌忙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别说话,好好恢复。”
“恢复不了的,”她闭上眼,轻轻摇头,“我很快就会死……”
“不会的!”他几乎是沙哑着喊出这句,焦急地堵上她的话,“我马上带你去药王谷。那里要什么有什么,所有的疑难杂症,在谷主的眼里都不过是一个小风寒!”
她像是没听到那般,微微一笑,兀自说着自己的话:“自从我遇见你,一直都在救你。我不欠你什么。”
“既然如此,往后也不想欠下什么。我们一别两宽,各自相安吧。”
白月光的宿命,就是活在回忆里。
她是遗憾,她是惋惜,她是求而不得。当白月光这个词被提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更好的人来代替她。
代替她爱你。
她仰起头,仿佛看见了远方的光。冥冥之中,异世界的裂缝,向她盛大地敞开了怀抱。
微笑凝固在唇畔,漂亮的睫毛像羽扇合拢来,掩上乌黑的眸。
梦要醒了,她终于不用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