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蕴走上前,一把扶住林南风的胳膊,防止他摔倒,担心的喊了一声:“夫子……”
林南风转头看过去,痛苦的眼神有了一丝焦距,看到苏景蕴担忧的眼神,林南风才缓缓的从痛苦中抽离。
林南风眼中熄灭的光缓缓亮了起来,看着自己当着半个儿子在养的苏景蕴,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景蕴,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向他人提起,请你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只当从来没有见过今日的知意,好不好?”
美貌在一个贫家女身上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空有美貌,而没有保护的能力,只会带来一场滔天的灾难。
苏景蕴点头。
“好孩子,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苏景蕴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眉目间添上一抹沉思,不过,这并非他的家事,他无需置喙。
草草用过午膳,苏景蕴便起身告辞:“家中还有些许书未抄完,我便不打扰夫子了。”
林南风点点头:“好。”
他对苏景蕴这个学生格外满意,虽然残了一条腿,但从未自暴自弃,习得一手好字,更是日复一日的为书肆抄书,未曾有一日停歇,哪怕寒冷的冬日,手冻的跟萝卜头一样,仍旧不肯懈怠,若是有一日未完,宁可点上蜡烛也要按时完成,不曾失约一次。
冬日的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凿冰取水,用来研磨,洗砚台,林南风去看过,偶尔还会有淡淡的墨迹凝结成冰。
如今冷意渐消,他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林知意见林南风不理她,也不看她,问道:“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林南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会生你的气,我只是怪自己无能,甚至不敢让你漂漂亮亮的出门。委屈你了。”
林知意有些不解:“爹,我也没打扮的花枝招展,您为什么……”
林南风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你生的好看,甚至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要好看,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让你大大方方的出门去,即便出门,也要交代你用厚重的刘海遮住自己的样貌。你要知道,如果没有能力,美貌不是一件好事,更是一场灭顶的灾祸。”
林知意的心微微一动,她仰起头,有些不解:“可在家时尚能掩盖,日后成亲了该如何是好?若寻得一位喜欢炫耀自己妻子的男子嫁了,岂不更为难?”
譬如曹操好人妇。
林知意听了他的话,可不觉得旁人若动了歪心思,会因为她已婚的身份有所收敛。
一句话,让林南风哑口无言,枯坐半夜。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方手帕,这手帕也旧的厉害,和苏景蕴的荷包不相上下。
林南风小心翼翼的捧着帕子,轻轻的摩挲着,破旧的帕子已经有些卷边了,他小心翼翼的抻平,暗自垂泪:“梦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知意说的对,若真换了其他人,不仅不替她掩盖,反而用她谋划些什么,拿她换前程,我们的意儿这辈子就完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呀……”
“为什么她要生的一副好样貌?”
林南风满目绝望。
他的妻子梦娘和他同乡,少时便是出了名的美人坯子,早时便有富家少爷想上门提亲,许以妻位,可她偏偏不爱钱财爱美色,眼中只看得到林南风。
梦娘也算小富人家,爹娘宠得紧,所以就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两人倒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甜蜜小日子,可好景不长,梦娘招人觊觎,他无法得手,便引来知府大人的公子,那个出了名的色胚!
趁着林南风出门之时,直接把人掳走了。林南风怎么也找不到,哭天抢地,求救无门,几乎没死过去。
还是有人看不过眼,偷偷写信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找他妻子了。
林南风怎么能接受!最后闹到了知府大人面前,他狠狠惩罚了自己的儿子,又赠林南风金银珠宝,让他离开故居。
岳父大人也得到消息,不知她在何处,可也知道她还活着,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他也认同了知府大人的做法,让林南风带着女儿离开。
如今已过十六年。
可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日。
天,缓缓亮了。
林知意推开房门,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家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一把大米,还有一小把苞米面。房梁上悬挂的小编框中放着一把蔫蔫的野菜,还有一小块肉,昨日为了招待苏景蕴,特意买的。
她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把摘好的野菜放在里面浸泡,刚刚把大米淘了一遍,林南风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