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梁国皇宫
“崔姑姑,您怎么来这儿了?”
一个小宫女见了来人,当即笑逐颜开,抱出一盆长势喜人的兰草来。
来人正是行走御前的红人——女官崔凝华。
崔凝华接过兰草,细细闻过香味,微笑道:“你倒乖觉,选了这样一盆花来。圣人书房内恰好缺一盆兰草静心醒神,我就想着到你们花房走走,看着有好的,就挑一盆去。”
寒暄了一阵,离了花房后,女官走过长长的宫道,不知穿过几道仪门,最终来到一座恢宏的宫殿前,将花摆在了女子手边的木托上,静静侍候着。
案上,错金银博山炉旁,还躺着一封加急送回的信件,女帝萧明慈眉头久久不舒,正在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崔凝华挥退了殿内其他宫人,轻轻绕到萧明慈身后,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使了巧劲儿,开始揉捏,边按边劝慰道:“圣人莫要忧思过重。幸而镇抚使和按察副使发现了那沧州知府的端倪,否则还查不出这么大一桩贪墨案子来。”
萧明慈缓缓睁眼,道:“竟是连沧州的钱也不放过!朕养着这些尸位素餐之徒,白白地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崔凝华入宫十年,跟着已离宫的师父学了五年,早已学会了何为察言观色、礼数周全。她立刻停了手上动作,半跪在女帝身旁,道:“圣人息怒!”
她心里清楚:主子为了沧州之事,这几日心情不好。最可恶的是,提刑按察司上门去拿人时,那行贪墨之举的知府已经身死,连那些从其府邸中抄没的文书中,都未发现与那位的关联。此时不怕找到什么,怕的是什么都找不到。那位才过了弱冠之龄,便有如此周密的心思,若任其势力发展,下一个倒戈的官员会是谁?
萧明慈道:“凝华,别动不动就跪朕。你何错之有?该下跪的人,还不知藏在这天下哪个角落嘲讽笑朕一介女子治国无能。”
崔凝华行礼称是,自己提起衣袍,起身回话道:“圣人,容臣多嘴一句。臣私以为,沈大人和顾大人都是您一手提携上来的的能臣,定不会负了您的期许;至于那位秦氏小姐,从二位大人的笔墨中不难看出,是个聪慧灵透之人。圣人并非孤军奋战,而是有将帅在前开路啊!”
萧明慈叹了口气,示意女官去磨些朱砂来,然后道:“不知大将军在诏狱过得可好。秦家这个丫头,倒是令人出乎意料,当真应就了那句女肖父,子肖母……”
说到“子肖母”时,崔凝华心里一咯噔,但面上不好显露,仍只是研磨着朱红色的辰砂。
此砂出自西南,色如仙鹤顶上那块红,似血一般,因此又名“鹤血”。
研磨得差不多时,萧明慈提笔蘸了少许,将顾桢呈上的信件推至一边,拿起另一封折子,随手递给崔凝华,道:“凝华,你先看看这折子里写了什么罢。”
崔凝华双手捧了折子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这折子上的落款是礼部,启奏说世代看守帝陵的陵户上报,太妃们的陵寝因修在较为偏僻的地方,风吹雨淋之下,墓石已经开裂,恐漏水进去,扰了亡魂清净,故而望圣人答允修缮。
折子最后,委婉地提了一句:先帝太妃陈氏之墓是否需要修缮?如修缮,该按何等规格修缮?
女官心叫不好,握紧了折子一角。
先帝太妃陈氏,不就是那位的母妃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送还了折子,恭敬道:“臣以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陈太妃诞育皇子有功,但礼不可废。先帝虽宠爱太妃,可先皇后才是一国之母、禁庭之尊。可修缮其陵寝,但不可越祖制而行之。”
萧明慈忽然笑了起来,道:“说的不错。先帝爱屋及乌,可朕毕竟不是先帝,太妃也不是朕的生母。便按你说的办,礼部那帮人也无法拿朕怎么办,不是吗?”
无意中,一滴“鹤血”从笔尖滴下,滑落在“先帝太妃陈氏”六字上。
崔凝华低着头,听女子自嘲道:“先帝爱美人,朕并不像他,爱那些个自作孽、不可活的蠢物。修缮她的陵寝,就当为朕积福罢。沧州之案,朕会继续查下去,查到他心服口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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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宝华寺
秦凌羽平躺在床上,额上搭着条浸了冷水的帕子降温,睁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天应当已大亮了,鸟鸣声不绝于耳,叽叽喳喳,十分吵闹。
她觉得胸口压得慌,便从烧得热哄哄的被窝中伸出手,撑着床板坐直了身子。待去掀被子时,方才发觉原来有两床一模一样的被子盖在身上,不怪她觉得沉。
有人敲门:“公子,我来送药。”